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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賭石大會,是人們私下的稱呼,

 明面上的名稱是「翡翠玉石交易會」。

 由於騰沖地處中緬邊界,

 此次的交易大會除了吸引大批全國各地的毛料商人參加外,

 更多的是緬甸的幾家大的翡翠貿易公司直接運毛料來參加。
   

 騰沖距離緬甸不過八十公里,

 歷來被賭石愛好者稱為賭石聖地,騰沖人幾乎人人都會賭石。

 兩人幾乎沒費什麼勁, 就找到了交易大會的會場所在,

 往人最多的地方去就是了!
   

 這次的主辦方將會場設在一個大型的露天倉庫,

 韋立誠他們來到的時候,

 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長的人龍,

 手拿著邀請函等待進場。

 主角:韋立誠  舒心

 

01

《說文》裡曰:「玉,石之美者,有五德。」玉之五德,即仁、義、智、勇、潔。而在《詩經.國風.秦風.小戎》裡有「言念君子,溫其如玉」的句子,將玉比喻為君子。就連金庸老爺子,也借乾隆爺之口,說出「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這樣的話。

君子如玉,簡簡單單四個字,但又有幾人能擔得上?

A 市的繁華商業區,樓高三十層的盛元大夏在高樓林立的商業區只能算是很普通的一棟大樓。

此刻,在盛元大樓的二十八層,兩個穿著保安制服的男子正在監督一個男子收拾東西。說是監督,也就在一旁看著而已。

「韋總,不好意思,兄弟也是按章辦事。」臉圓圓很憨厚的年輕保安撓著頭很不好意思,這位韋總平日對他們這些小保安很和顏悅色,有時加班加得晚,進出時還會給他們捎點夜宵什麼的,比自己老闆對他們還好。

「沒事,我體諒的,你們也不容易。」韋立誠一點都不怪保安,他們打份工賺幾個錢也挺不容易。

圓臉保安和同伴對視一眼,默然暗歎。這個大樓租給大小十幾個公司做寫字樓,他們也見過不少因經營不善倒閉捲鋪蓋的公司,但誰能想到,大樓裡人緣最好的韋總有朝一日也成為捲鋪蓋中的一員。看來,那些謠言是真的……

韋立誠快速地將私人物品收進紙箱。他的東西沒多少,很快就收拾好了,正準備搬起箱子往外走──

「阿誠,要幫忙嗎?」熟悉的聲音在門口處傳來。

韋立誠沒出聲,他後面的兩個保安卻已是眼睛冒火。見著別人收拾紙箱,明眼人都知道是什麼回事,這時候提幫忙不是落井下石嗎?再說,有心幫忙就早點來,都收拾完了還幫個屁忙!

沒理站在門口的一男一女,韋立誠搬起裝有自己東西的紙箱逕自走向電梯。

擦身而過時,男子還不放過他似的,裝模作樣地說,「找到工作了嗎?唉,我說請你回來做你又不願意。」

韋立誠站定,直直看向那個和他同事五年的前好友,哦,還有,他手臂上挽的是他的前女友。呵,真是什麼都是 EX 的。

「黎勇權,你可以為了錢不要臉,我不行。」說完,不理黎勇權鐵青的臉色,抱著紙箱走進電梯。

一進電梯,韋立誠就力氣全用光一樣靠在電梯牆上。

五年的友情,換來今日血淋淋的背板,是他的錯嗎?

在畢業的散夥飯上,大學四年都沒什麼交集的韋立誠和黎勇權意外發現兩人還挺聊得來,而且兩人畢業後都留在 A 市工作,平時偶爾會約出來一起喝酒。

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韋立誠只做了半年就辭職了,他發現他受不了給人打工的閒氣。在網上轉悠了半個多月,韋立誠決定自己開公司。剛好在籌備過程中被黎勇權知道他要開公司的事,黎勇權當即表示要入夥,還馬上打電話辭職。於是,兩個剛畢業沒多久的社會菜鳥在碰了 N 次壁,吃了無數苦頭後,他們小小的服裝貿易公司終於成立了。

公司成立時,員工加老闆就他們兩個人,一切從零開始。韋立誠主外,黎勇權主內,兩人分工明確,硬是靠兩張磨不破的嘴皮子為公司拉來第一張訂單。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在堅持不懈下,公司的業務蒸蒸日上,前幾年網上生意好賺,還成立了網購部,專門在網上開店零賣,憑著質量優勢生意火爆。

兩個愣頭青也一躍成為口袋裡有點小錢的都市新貴。

人一旦有了錢,很多想法觀念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他知道近這一年來黎勇權和一些游手好閒的富二代走得很近,跟著他們窮奢極欲。但他認為黎勇權還是能公私分明的,他相信自己的兄弟。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友周瑞麗很物慾,很拜金,但男人嘛,誰沒多少有點虛榮心,出去應酬、聚會,有個如此漂亮的女伴總是能吸引不少羨慕的目光,所以他也就容忍周瑞麗的存在。

呵呵,沒想到,一個是自己的兄弟,一個是自己的女友,竟然為了錢,聯合起來給他致命的一刀。

年初的時候他們公司就接了個海外的大單,要求 7 月底交貨。當時公司的專業部門做了風險評估,他也有份參與,還當場拍板同意接這個大單。現在的國際經濟形勢很不好,生意難做,這單大生意雖然利潤低,但單價高,能做下來的話,他們公司下半年的財務數據將會很好看,而且距離交貨還有半年的時間,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在敲定某一服裝廠的報價,也收了國外下單公司訂金後,韋立誠的公司整個上半年都在為了這個大單輪軸轉。

但老人們常說,越怕什麼越來什麼,這話真的沒說錯。6 月上旬,韋立誠沒等來服裝廠通知驗貨的好消息,反而是傳來一個讓他如墜冰窟的壞消息,服裝廠大火。熊熊大火將服裝廠所有的成品半成品都付諸一炷。

沒了,什麼都沒了!

還有兩個月不到的時間,要重新找服裝廠已是來不及,韋立誠唯有硬著頭皮向對方公司申請延遲發貨。結果可想而知,對方是沒有任何商量餘地地拒絕了。

一時間,擺在韋立誠面前的只剩下兩條路,一是卷款跑路,從此聲名掃地,一是賠償對方高額的違約金。

想了好幾天,掉了大把頭髮後,韋立誠決定申請破產,來償還高額的違約賠償金。人無誠則不立,他不能對不起父母給他名字裡的「誠」字。當初他能白手起家,那麼再來一次他也一樣可以從跌倒的地方爬起來。

他以為他已經處在人生的最低點,但沒想到,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面。當他見到前來辦理違約賠償手續的人竟是黎勇權和周瑞麗時,他才恍然大悟,一切都是一個局,一個精心設計給他往裡跳的局。可笑他之前還因為自己的錯誤決策導致公司破產對好友滿心愧疚。

錢,一個世上大多數人都勘不破的一個字。好友合夥人企圖獨佔公司是為了錢,女友搭上比他此刻更有錢的好友也是為了錢。

哈哈,他的事業,他的愛情,不是輸在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手上,而是輸在一個「錢」上,真諷刺!

02

手機悅耳的鈴聲響起,在密閉的電梯裡顯得特別清晰。

半抬起腿,用膝蓋頂住紙箱,韋立誠艱難地從褲兜掏出手機接聽。

「阿誠,你上次不是說跟我去見識賭石的嗎?這次騰沖賭石大會的邀請函我給你弄了兩張,你去不去?」大嗓門從手機話筒裡傳來。

大嗓門的主人叫王國強,一個在街上大喊一聲說不定都能有好幾個重名的俗氣名字。王國強也是韋立誠的大學同學,不過他跟黎勇權不來電,平時喝酒玩耍什麼的都是只招呼韋立誠一人。

韋立誠愣了半晌,才想起的確有這件事。

王國強名字雖俗,但家境實力卻一點都不俗,畢業後用家裡的資助在古玩街那邊開了家古色古香的茶館,專門做古玩街那些人的生意。

A 市的古玩街在國內也是名聲斐然,每日裡來買幅字畫,買個瓷器的人絡繹不絕。但這些,對於那些古玩老闆來說不過是蠅頭小利,真正賺錢的是那種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大買賣。

王國強茶館開在那邊,時間長了,也就接觸到不少三六九教的人。在一次與韋立誠喝酒時,他向韋立誠說起了賭石。

賭石,韋立誠偶爾在報紙、網路上也見過這個詞,但他從來不知道賭石為何物。聽了王國強一番介紹後,他怦然心動。不過他心動的不是什麼賭石,而是想著趁此機會帶女友去雲南那邊玩耍一下,如果碰到好的價錢也合適的玉器首飾,他不介意為女友的首飾盒添上幾件。

所以當時喝得熏熏然的韋立誠就順著王國強的話說想去見識見識。

但最近一連串不順心的事接踵發生,他早忘了這事,沒想到王國強竟然還記得,還給他弄來了邀請函。

「呵呵,強子,對不起了,我可能去不了。」女友都成了別人的女友了,他當初想去雲南的初衷早不存在了,他還去什麼賭石大會。

王國強「靠」了一聲,在電話裡罵罵咧咧地說他弄這兩張邀請函多不容易,你小子還不領情 BALABALA 的。

挨著王國強的罵,韋立誠因為黎勇權和周瑞麗那點破事而焦躁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淡淡的暖意湧上心頭。這世界,並不是處處都是黑暗的,在他最失意的時候,還是有真心的朋友站在他身邊。

「算了,知你──」話說一半,王國強就知道說錯話了,趕緊亂扯幾句就掛了電話。

韋立誠也不以為意,大家的圈子有部分重合,他公司的事又不是秘密,王國強知道也很正常。說不定那小子這時候弄個什麼邀請函給他,就是希望他離開 A 市去外地散散心。

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吃過晚飯,洗了澡後,韋立誠靜靜坐在沒開機的電腦前,思索著他的人生下一步應該怎麼走。

他不是黎勇權,對於一些只具有炫耀功能而無實際作用的奢侈品並不熱衷。這些年他賺的錢不少,但開銷其實不算大。除了現在住的這套兩居室和一台方便跑業務代步的路虎極光外,他就沒有什麼大的開銷了。所以他的存款還挺可觀的,就算三五年沒有收入,也餓不死他。

但是,人是社會性動物,如果總是宅在家裡,很容易與社會脫節,繼而產生很多負面情緒。因此,休息一段時間再找工作,可以,但要他做宅男,那是萬萬不能的。

工作,他對自己的下一份工作是一點規劃都沒有。巨變來得太突然,他甚至還沒想好怎麼應對,整個過程就結束了,他如喪家之犬灰溜溜夾著尾巴滾蛋了……

揉揉眉心,不讓自己總被那些已成定局的事煩擾。

他邊按開電腦的開機按鈕邊想,也許出去走走真的是個不錯的主意。

打開電腦,他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欄打上「賭石」兩字,一按 ENTER 鍵,頓時出來一長串的賭石信息,有介紹什麼叫賭石的,有賭石經驗交流的,有相關賭石大會信息的。韋立誠還看到王國強弄來邀請函的那個賭石大會的介紹。

細細地看了不少關於賭石的文章後,韋立誠不由動心了。賭石風險很大,他很清楚,而且他也不是喜歡豪賭的人,但這賭石還真挺合他心意。一來,他想離開 A 市一段時間,二來,他手上剛好有點閒錢不知道做些什麼投資好,三來嘛,雲南是個好地方,他又沒去過,這些年一直為生意奔波都沒好好去過旅行,剛好去遊玩一番。

拿過手機給王國強打電話,得知那兩張邀請函他還沒出手後,他厚著臉皮要了一張。對於他的出爾反爾,王國強只是嘴上罵了幾句,但還是答應明天給他送過來。

第二天,從王國強手上接過邀請函,和他約好一個星期後在雲南騰沖碰頭後,韋立誠直接去機場直飛雲南。A 市他是一刻都不願多待了。

那什麼賭石大會還有還有一個星期才開始,他剛好可以趁這段時間在雲南這個美麗的地方逛一下,也做一回背包族。

等他在騰沖 ×× 賓館與王國強碰頭時,整個人被曬黑了一圈。這一個星期,他走走停停的,將雲南有名的地方都去了,昆明、麗江、大理,還去爬了著名的玉龍雪山,在雪山上被大自然壯觀的景色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呼吸著雪山上冷冽的空氣,覺得所有的營營汲汲都不再重要了,能活著就已是上天的恩賜。

「咦,你小子好像有點不一樣。」連王國強都摸著下巴嘖嘖稱奇。

「沒什麼,只是將一些人忘記掉了。」韋立誠淡然道。

「好好好。」王國強沒問他忘記些什麼人,只是拍著他肩膀大聲叫好。

說了幾句閒話,兩人的話題回到了賭石上。

對於賭石,韋立誠所知道的,也就是他在網上查的那些資料。但那些資料對於真正的賭石來說,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不過他在雲南這一個星期,還真是感受到雲南與眾不同的玉石文化。遍佈大街小巷的玉石店舖,從幾百塊的地攤貨到上百萬甚至幾百萬天價的玉石輪番衝擊著遊客的視線,「緬甸玉石」是他這幾天見得最多的字眼。

「阿誠,你打算拿多少錢出來玩玩啊?」王國強問道。

韋立誠伸了三根指頭,說:「三十萬」,再多就超出他的承受範圍了。

都說十賭九輸,在網上看了那麼多關於賭石的文章後,說實話,他不認為他這三十萬扔下去會一夜暴富,能回個本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近三十年的人生都嚴格按照自己制定的方向前進,也一直很順利。他本將未來幾年也規劃好了,將公司再擴大一點規模,娶個妻子,再生個孩子……但一夕之間,他規劃好的藍圖就被無情地撕了破碎。那三十萬,是他本來想用來結婚的,現在他打算拿來豪賭一把,賺了虧了都無所謂。

昨日種種昨日死,那三十萬,就當是他有眼無珠錯認小人的學費吧!

「三十萬?」王國強哼了一聲,很是看不起韋立誠這區區三十萬,「你這三十萬在賭石大會上,扔出去連個響聲都沒有。你知道人家是帶多少資金進場的嗎?」

王國強雖然家境不錯,但也沒有有錢到能來玩賭石這種有錢人玩的高級遊戲,他這次來也就是長長見識的,並不打算出手。不過聽茶館裡參加過賭石的人說,一般這種賭石大會,往來的大鱷通常是兜裡揣著幾千萬的支票,還不是 RMB,而是國際通用的美元歐元之類。

「我又不是和人家比富。」韋立誠不以為然。就算他還是個公司老闆時,在那些真正的富豪面前也是排不上號的小卒子。

03

第二天一早,兩人吃過早餐就前往賭石大會。

賭石大會,是人們私下的稱呼,明面上的名稱是「翡翠玉石交易會」。由於騰沖地處中緬邊界,此次的交易大會除了吸引大批全國各地的毛料商人參加外,更多的是緬甸的幾家大的翡翠貿易公司直接運毛料來參加。

騰沖距離緬甸不過八十公里,歷來被賭石愛好者稱為賭石聖地,騰沖人幾乎人人都會賭石。兩人幾乎沒費什麼勁,就找到了交易大會的會場所在,往人最多的地方去就是了!

這次的主辦方將會場設在一個大型的露天倉庫,韋立誠他們來到的時候,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長的人龍,手拿著邀請函等待進場。

兩個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的人一進場就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數百個臨時搭建的帳篷,堆積如山的大大小小石頭,還有穿行其中的各色人種。

「這、這是菜市場吧?」王國強有點不可置信,這就是「瘋狂的石頭」?怎麼那麼像他家樓下那個大型菜市場啊!還有,那些灰撲撲的石頭就是翡翠?

韋立誠沒答話,他正在仔細地看人。不是什麼都不懂嗎?不懂就學。怎麼學?跟別人學。看人家是怎麼做的,怎麼成交的,甚至怎麼解石的。

兩個門外漢就像入了大觀園的劉姥姥,不住地東張西望。

「欸,阿誠,那些石頭為什麼都被打了眼的?」會場人多嘈雜,王國強不得不喊著來跟韋立誠說話。他這話一出,頓時惹來旁人不屑的眼光或竊竊的笑聲。

「你不懂別亂說話。」韋立誠趕緊把人拉到一邊,免得他繼續丟臉。「你來之前都不做功課的嗎?」

韋立誠做了多年生意,養成了知己知彼的習慣,即使是玩票性質的賭石,他在來之前也是在網上查了很多相關的資料。

王國強攤手,「我就是什麼都不懂才要來見識啊,我要是懂我就直接下手賭它個十塊八塊回去了。」

他聽茶客們說過,現在很多人賭石,其實是在投資,他們收購品相好的原石,囤積起來,等過幾年原料漲價了再放出去,賺中間的差價。這些年翡翠毛料的價格一路狂漲,囤個三五年後,說不定就是幾倍的賺頭。不過前提是賭得准,要不囤塊石頭回去,放一百年也不會升值。

「那些眼,在這裡叫開窗或擦石。」韋立誠無奈給王國強臨時惡補一些賭石的常識。

賭石分為兩種,全賭和半賭。全賭就是一塊原石,賣家什麼都不做,只憑買家自己的經驗眼光判斷;半賭則是賣家在原石上切開一塊或是磨掉一點石皮,讓毛料裡面的綠露出來,讓買家根據露出來的綠判斷種色。

因為目前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一種儀器可以透視到石頭內部,查看裡面是否有翡翠存在,所以買家只能靠毛料表面的蟒紋松花來判斷原石裡面是否有翡翠,翡翠的種色品質如何。如果對自己的眼光不是太有把握的,可以買賣家開過窗或擦出綠來的明料,那樣子賭性少很多。當然,半賭毛料的價錢和全賭是完全不能比的。

「原來是這樣。」聽了韋立誠的講解後,王國強才多少有點瞭解,「那,兄弟,你是想玩半賭還是全賭?」

韋立誠哭笑不得,他連石頭都沒看過幾塊,怎麼玩都還不懂,又談何半賭全賭,而且別看他對著王國強裝專家模樣,其實他對賭石也是一片空白,那些術語只是他在網上學回來的,但開窗是什麼,擦石又是什麼,他也是才剛從那些攤子上見識到。

「走,我們再去看看。」說著,他拉著王國強朝著那些石頭攤子擠過去。

兩人逛了幾家攤子,就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不少石頭上都寫有字,仔細一看,原來是些數字還有些帕敢、龍塘、抹崗之類的像地名的名稱。不少人在這些有數字的毛料邊上拿著紙筆寫寫畫畫,就是沒人報價。

「他們在幹什麼?」王國強拉拉韋立誠,問道。

韋立誠搖搖頭,他也不知道,網上資料沒有這方面的資料。

不過還是有些沒標數字的毛料,但這些原石都乏人問津。

韋立誠他們站著看了一會,不由暗自搖頭。即使是那些乏人問津的原石,偶爾有人問價,賣家給出的價錢都讓兩人咋舌不已,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居然要價數萬元!

「那邊有人解石啦!」

不知是誰吼那麼一嗓子,頓時很多人毛料也不看了,呼啦啦就往要解石那邊擠去。

王國強是好熱鬧的人,一聽有好東西看,招呼韋立誠一聲,也不管韋立誠跟沒跟來,自己就先擠進了人群。

韋立誠看了一眼那裡三層外三層的人,搖搖頭,這個熱鬧他還是不看了。反正大家都有手機,也不怕弄丟王國強,再說,都是成年人,還怕走丟不成!

悠哉悠哉地順著攤子慢慢往下看,他也不懂什麼蟒紋松花,老坑新坑的,覺得那塊順眼,就多看幾眼。

他這悠閒的模樣和場內全副武裝拿著放大鏡強光手電的專業人士相比,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本以為像他這樣純粹來遊玩的人不會多,沒想到才逛了一小圈,他就發現了一名同道中人。

那是一個很乾淨的男孩子。乾乾淨淨的衣著,乾乾淨淨的短髮,雖然膚色帶點南方人的微黑,但任誰看見這男孩,腦子裡肯定會出現「乾淨」兩個字。

男孩很年輕,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穿著半舊的白色 T 恤,黑絲運動褲搭同色運動鞋,手上也沒拿放大鏡強光手電。與韋立誠不同的是,他幾乎每一塊石頭都拿起來看,有些太重拿不起來的,他也會蹲下來用手摸幾下。

賭石會場裡,什麼奇奇怪怪的人都有,所以少年的舉動也沒有人側目。

韋立誠站在不遠處觀察了一會,發現少年看石看得很快,從來沒有在同一塊毛料前逗留超過兩分鐘的時間。如果不是有心觀察,他會以為少年是誰家帶進來玩耍的孩子,但細心觀察後,韋立誠敢肯定,少年是在看毛料,而且看得很準。

以前黎勇權就跟他開玩笑說過,說他是天生做買賣的人,因為他的眼光很準,有時商機的捕捉比財經新聞報道還快。關於這點,韋立誠挺自得的,他的直覺的確是挺準的。就像他現在就是覺得少年是個高手,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是那麼覺得。

04

「小兄弟,看毛料呢?」韋立誠從來是心動就行動的人,所以他很坦然地上前與少年搭訕,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少年可能沒想到會有人跟他搭訕,詫異地抬起頭看著韋立誠,也不說話。

真是個漂亮的孩子!韋立誠心裡讚歎。

近看才發現男孩長了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乾淨單純,彷彿會說話一樣,五官也是南方人特有的小巧精緻,但眉毛濃黑,將女氣沖淡了不少,起碼不會讓人錯認他的性別。

「呵呵,小兄弟,我看你好像挺在行的,能不能教教我?」韋立誠擺出自認為最真誠的笑容。

誰知少年只是瞟了他一眼,就低頭繼續看石。

韋立誠愣了一下,這人也太沒禮貌了吧,就算拒絕也說個「不」字啊!

本想拂袖而去,但看著少年摸著毛料那認真的側臉,他竟挪不開腳步。

與大部分人將毛料顛來倒去,放大鏡手電筒齊上陣的誇張不同,少年看毛料的神色很平常,偶爾會眉毛高挑,似乎遇到驚訝的事,但那驚訝之色也是一閃而過。

有意思!

韋立誠發現,跟在少年身後看少年的神情變化比看毛料還有趣。

對於後面跟了個人,男孩僅是回頭看了一眼,就不再理會。

像跟蹤犯一樣跟在少年後面半天後,少年突然回頭,指著他剛放下的一塊橢圓形大約一個籃球那麼大的毛料,說:「你買那塊,別再跟著我。」

韋立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向那塊毛料。那是一塊很普通的毛料,沒開窗也沒被擦石,也沒有數字標在上面,是塊全賭的明標。

他轉了這麼一圈,從別人的交談猜出了點端倪,這次的賭石大會分明標和暗標兩種,暗標就是標有數字的毛料,那些毛料都不是現場成交,而是買家看好了,然後在主辦方提供的投標單上寫上毛料編號,價錢,投進指定的投標箱裡,最後開標時,價高者中標。這樣的操作,誰也不知道其他人出的是什麼價錢,只能根據毛料的表現和自己心中的價位來投標。

明標則是那些沒有標數字的毛料,明標的毛料可以與賣家當場交易,甚至可以在交易完成後直接解石。不過精明的商人早將表現好的毛料劃在暗標裡面,剩下表現不好的才是明標,所以明標開出綠來的幾率要比暗標的毛料低。以韋立誠的財力,暗標是絕對玩不起的,明標的毛料倒是可以出一下手。

現在少年指給他,就是這樣一塊明標的毛料。

雖然少年的話很突然,韋立誠還是不由多看了那塊毛料幾眼。那塊毛料灰黃灰黃的,半點不起眼。

攤主見兩人駐足在這塊毛料前半天都沒有動靜,不由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對毛料進行天花亂墜的吹捧,「兄弟,我這可是著名的灰卡玉石,別看顏色看著不好看,但出綠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你看,這青花走向,灰卡玉石出綠的話水頭都比較好。」

韋立誠被攤主繞得頭都大了,什麼灰卡玉石,什麼出綠,什麼水頭,聽起來就像天書。

少年搖搖頭說,「你這毛料的確是灰卡玉石,但青花走向很雜,就算出綠恐怕也不會很多,不過倒是可以賭一下。」

攤主見少年有點意向,不禁更加賣力介紹毛料的出處。

韋立誠是門外漢,不知道毛料的出處的重要性。聽了半天淨是些拗口的名稱,雲裡霧裡的。

「怎麼樣?賭不賭?」少年偏頭問道。

不知怎的,韋立誠對這個嚴格來說還算不上認識的少年很信任,既然是他讓他買的──

「老闆,多少錢?」

跟老闆一番討價還價後,由開價的十萬講到五萬成交。

對於韋立誠問都不問一聲沒有任何異議就出手買下毛料,少年也很驚訝,他就不怕是他和攤主合夥布的陷阱?

那邊,韋立誠已經通過攤主自設的銀行轉賬機將錢付了。這裡動輒是數十萬甚至數百萬的交易,不可能有人會帶著那麼多現錢在身上,所以幾乎所有的攤位上攤主都自己準備有刷卡機,不過數目太大的還是要去銀行。

「解不解?」攤主看出韋立誠兩人都是新手,屬於有幾個小錢來賭賭玩的人,這些人一般都會現場直接解石的,他們玩的就是心跳。

韋立誠回頭看向少年,毛料是他建議買的,切不切也問問他意見。

少年臉色飄過一抹不忍的神色,但還是微皺眉頭輕輕點頭。

「兄弟,你們自己解還是──?」攤主問道。

一般像韋立誠這種純粹來玩心跳的新手都喜歡自己切,所謂一刀天堂一刀地獄,他們要的就是那種刺激。

少年臉色不忍之色更明顯了,只見他緊握拳頭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韋立誠不明所以,但還是跟攤主說,「老闆,你能幫切嗎?我們不會,怕切壞了。」

這是實話,解石是什麼,他也是一個小時前才知道的,雖說五萬塊不算多,但要是切壞了還是會心疼的。而看少年那模樣,彷彿解石是很殘忍的一件事,連看都不願看似的,根本不指望他會去解石。

「那怎麼切?要擦一下嗎?」攤主也無所謂,才那麼大的毛料,要解開還不是容易的事,只要裡面不是玻璃種翡翠。

「不用擦,直、直接對半剖開就行。」少年的聲音有些顫抖,但還挺堅定。

那就更簡單了。

只見攤主打開砂輪機「卡擦卡擦」地就將毛料切成了兩半。

「出綠了──」

沒等用清水清洗剖面,已能看見綠汪汪的一片。

攤主的一嗓子,頓時引來了大量的人前來圍觀。

「賭漲了!」

「真的假的?」

「在哪裡?我看看。」

「讓一讓,讓我進去看看。」

……

一時間,這個不大的攤位面前擠滿了人,有心急的人已經開價了。

「小夥子,三十萬,賣不賣?」

從剖開的剖面看,可以看出綠色很正、陽,單是這色正而不邪的綠色,這塊毛料的價格就足以翻上幾番了。而且從剖面用強光手電照射,可以看到這綠還一直延伸進去。以剖面的大小來看,可以掏出兩三副鐲子和十來個掛件。

05

「三十萬?朱老闆,你也太寒酸了吧!小夥子,我出四十萬。」擠兌了那個朱老闆一句,這人往上直接抬了十萬。

由於緬甸政府在 1996 年開始禁止私人進行原石交易,導致國內翡翠原材料的緊缺,所以現在國內的珠寶商,全都面臨原料匱乏的狀況,這才導致毛料價格的飛漲。

短短十幾分鐘時間,這塊毛料就比入手漲了近十倍,饒是韋立誠也算見過不少大場面,也愣住了。

「兄弟,全解開再說吧!」還是攤主比較厚道,好心建議道。

都說擦漲不算漲,切漲才叫漲。擦石擦出綠來,只能說明這毛料有可能會出翡翠,但出多少,誰也說不清。但切漲就不一樣了,切開來,裡面有多少翡翠,種如何水如何,全部一目瞭然。而韋立誠這塊毛料明顯是切漲了,根本沒必要這麼快轉手。在這裡,只要開出綠來,不怕沒人要。

所謂「瘋子買,瘋子賣,還有瘋子在等待」,就是最真實的寫照。

韋立誠回頭看看少年,見他神色已恢復正常,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也看不出來在想些說明。

「還解嗎?」韋立誠靠過去,小聲問道。

毛料是在少年指點下買的,雖然是他掏的錢,但要是賺了,怎麼都要給少年一半。

少年點點頭,「解吧!」

因為開出綠來了,這次攤主切得比之前要小心很多。他也是行家,知道這毛料解出來後價格肯定低不了。

圍觀的眾人都屏住呼吸,全神貫注注視著那旋轉著的砂輪,「嗤嗤」刺耳的摩擦聲這時也變得悅耳起來。

反而是韋立誠這會平靜下來了。他是生意人,追求的是最大化的利益,但最大化利益的前提是保本。只有保本了,他才能悠閒地坐看雲舒雲卷,那時候,賺多少,則是市場說了算!

這時候,攤主已經將毛料全部開出來了。這毛料很神奇,翡翠全部集中在一邊,對半切開後,一半是廢料,一半卻是滿滿的翡翠,而且皮很薄,只是往下切兩公分不到就見綠了。最後開出的明料差不多有成年人兩個拳頭大小。

除了種稍差透明度不夠以外,明料的色正不邪,是做中檔飾品的最好原料。

現場出價很快到了八十萬,那已經超過很多商人的心理價位,所以還在出價的也就兩三個人而已。

「八十五萬。」一個穿黑色衣服的胖子一咬牙,往上再提了五萬。這已經是很接近他的極限了,開出來的明料目測可以出兩三副鐲子,還能出一些很走俏的掛件,這樣的中檔貨在市場上很受消費者喜歡,但他是小本經營,還要留點資金去賭暗標,實在沒有太多的資金。

「九十萬。」胖子的競爭者倒是財大氣粗,閒閒地就加了五萬。

「九十五萬。」胖子一挺脖子,硬是又加五萬。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

「一百萬。」

胖子蔫巴了,不再說話,轉身擠出人群,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請問,你是要現金還是支票?」

韋立誠這時才有心思打量他的買家。那是一個斯文儒雅的中年人,戴著金邊眼鏡,文質彬彬,在這菜市場一樣嘈雜的賭石會場依然西裝革履,一看就是精英中的精英。

「支票。」現在社會那麼亂,誰會沒事拿著一百萬現金到處跑啊!

中年人一揮手,馬上有助手上前,從公事包裡拿出支票本和鋼筆遞給中年人。

唰唰幾下開好支票,和支票一起遞過來的還有一張製作精美的名片,「敝人是金福珠寶的執行副總裁,敝姓程,不知先生貴姓?」

韋立誠聞言不由大吃一驚,金福珠寶?國內珠寶行業的泰山金福珠寶?

「免貴姓韋。」韋立誠接過支票和名片,客氣地跟對方握了下手。他現在沒有名片這東西,只能客套性地握握手。

「韋先生,今天運氣不錯啊!」也許是交易順利,程副總裁饒有興致地與韋立誠攀談起來。

「哪裡哪裡,運氣罷了。」韋立誠擺擺手,謙虛得很。

真正的功臣就在旁邊,他可不敢領這個功勞。

「呵呵,運氣也是一種本事啊!」賭石界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投身進去,能有「運氣」開出綠來的人,連十分之一都不到,更多的是賠到血本無歸,傾家蕩產的也不是少數,「要是再開出好翡翠來,儘管打我電話,價錢嘛,好商量。」

正說著話,一個人擠了過來,剛好看到韋立誠將明料遞給程副總裁,來人不由低罵一句「我靠」。

「我在那邊就聽說這裡有人賭漲了,還想來看熱鬧,原來竟是你這小子!」來人正是剛才去看解石的王國強。

見韋立誠有朋友來了,程副總裁點點頭,就帶著助手離開了。像他那樣的大公司高層,來這些地方就是要收好料子的,他還要去別的攤位看看有沒有開出的明料。

「不錯哦,看了一會解石,連賭漲這樣的專業名詞都學會了。」做了筆大買賣,韋立誠心情大好,拿著王國強開涮。

切出來的明料比入手的價格高,叫做賭漲,反之,就叫賭垮。韋立誠五萬元買下來的毛料,最後賣出去是一百萬,就是賭漲,還是大漲。要是種再好點,出個冰種或玻璃種,那攤主就要放鞭炮慶賀了。

「走,吃飯去。」好友賺了錢,王國強比他自己賭漲還高興,拉著韋立誠就往外走,嚷嚷著要吃頓超貴的,讓韋立誠大出血一把。

「等等,我叫個人。」韋立誠是片刻沒忘記這錢是誰幫他賺回來的。

少年其實在程姓中年人出現的時候就想偷偷溜走的,無奈一來人多擠不出去,二來每次他稍稍移動一下都會讓韋立誠回頭看兩眼,要是他邁步想走,韋立誠更是伸手拉著他不讓他離開。

不是教你買石頭了嗎?怎麼還不放我走啊!少年內心不住嘀咕。

他以為韋立誠跟著他是想要他教他買石頭,他不想被人跟著,才叫他買下那塊石頭。誰知,韋立誠賺了錢後居然還不放他走。想起爺爺說過,人是最貪婪的動物,所以他千萬不能──

看來他的好意反而為他惹上麻煩了!

06

「一起吃飯吧,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韋立誠是真的想請他吃飯,順便將那一百萬分他一半。

「不,不用了。」少年連連後退,不願接受韋立誠的邀請。

見少年如此堅決,韋立誠也不好再繼續勉強,只好說道,「你有銀行賬號嗎?我轉五十萬到你賬上。」

「哈──?」少年瞪大眼睛,半天沒反應。

這人要給他錢?為什麼啊?

他從小和爺爺生活在距離騰沖市不遠的一個小山村,出於一些特殊的原因,爺爺對他的保護異常嚴密。小學是在村小學上的,中學和高中則是在離村子十公里不到的鎮中學上的,高中畢業後,爺爺就沒讓他繼續上學了。從小到大,他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到縣城。爺爺偶爾會帶他到縣城逛逛,買點生活用品,但從來不會在縣城過夜,都是白天去晚上回。

對於錢,他沒什麼概念,他很少用錢。據鄰家李大娘說,他們舒家原本是這附近的大戶,但人丁一直不旺,自從幾十年前舒老太爺舉家遷走後,村子裡的舒家大院就一直丟空,直到十多年前爺爺帶著他回到村子。雖然說舒家在村子裡沒落了幾十年,但那些屋子、田地都還是舒家的,所以爺爺和他回到村子後,並不需要為三餐奔波。將田地承包給村子裡的其他村民耕種,他們爺孫兩人每年的米油蔬菜就有了著落。

不過,他知道,其實爺爺很有錢。因為單靠租戶給他們的米油蔬菜,根本不夠他們爺孫的用度,但爺爺卻從來沒有為錢發過愁。

唉,好想爺爺,不知他老人家在天國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交到朋友!

「我說,你給我一個銀行賬號,我把錢轉給你。毛料是你叫我買的,賺了錢當然要分你一半。」韋立誠見少年傻愣愣的,於是解釋了一下。

奇怪,這種事,換成別人,百分五十還不一定能滿足,但這少年聽到要給他錢時的表情明顯不是驚喜,說是驚嚇還恰當一點。

「我、我是有銀行賬號,但我不要你的錢。」少年吞吞吐吐地說。

韋立誠頭疼了。請吃飯不去,給錢不要,他沒轍了。問題是,這天大的人情他欠不起啊!人情大過債,他最怕就是欠人情,有種晚上睡覺都不安穩的感覺。

而且,他對少年是越來越好奇了。本以為少年是別人帶進來看熱鬧的小孩,但現在弄了那麼大動靜,怎麼都不見少年的家人前來呢?照理來說,少年有那麼大本事,應該幫自己人賭石才對,怎麼反而會指點他這麼一個陌生人呢?

「那要不我去拜訪一下你的家人吧!」

這少年太特別了,五十萬在他面前和五十塊沒什麼區別一樣,這樣的人,要不就是家境非常好,根本看不起那點錢,要不就是一點人情世故都不通,完全不知道五十萬代表什麼意義。

沒想到少年聽到「家人」兩個字,竟慢慢地低下頭,揪著衣角小聲說:「我沒有家人。」

爺爺在去年去世了,就留下他一個人。

韋立誠頓時大起憐愛之心,這麼個乖巧的孩子竟然沒有家人!

「那你還是和我們先一起去吃個飯吧!你不要錢,一會吃完飯我和你去逛逛,看看有什麼喜歡的,我買了送你,好嗎?」這個年紀的孩子都喜歡電子產品,可以給他買個 IPAD,ITOUCH,應該會喜歡吧!

少年盯著韋立誠良久,久到韋立誠以為他又要被拒絕的時候,少年終於輕輕點點頭,「我想吃肯德基。」

此言一出,等候在旁邊的王國強頓時鬼嚎起來,「小弟弟,不用客氣的,這家夥有錢,不用幫他省,狠狠地吃他一頓貴的,吃什麼肯德基啊!」

韋立誠倒是不在意是吃山珍海味還是吃肯德基,他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騰沖,好像沒有 KFC。騰沖雖說是賭石聖地,但說白了其實只是一個小縣城,就早上他們一路過來,他就沒印象有見過那個大鬍子老爺爺的 LOGO。

為難了!少年第一次開口向他提要求,居然還滿足不了!

不過要真的吃肯德基也不是不行,他們可以去昆明吃,而且他想給少年買的電子產品騰沖這裡也不一定有。反正這個賭石大會他也見識了,還小賺了一筆,現在離開也沒遺憾了。

但是聽說要去昆明,少年的頭就搖得像撥浪鼓,「我不去,我還要看石頭。」

一句話,又讓韋立誠對少年有了不同的看法。連他這樣的賭石新人,都知道這裡的石頭不叫石頭,而是叫毛料。如果有人「石頭石頭」地叫,不用看,絕對是個一竅不通的門外漢。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對賭石頗有見解的少年居然稱呼這些毛料為「石頭」。

舒心一點都不想去吃飯,與其去吃飯,還不如在這裡和石頭們相對。比起和人相處,和石頭相處他更加自在。

但是他今天一早從家裡出來時,就喝了一碗米粥。來到會場後,他就一頭扎進石頭堆裡了,也不覺得餓。現在韋立誠一說吃飯,他才發現肚子在咕嚕咕嚕地叫,只好跟他們一起去吃飯。

整個賭石大會的參與者有數千人之多,不管賭漲還是賭垮,五臟廟還是要祭的,所以會場周圍的飯店、小吃店、路邊攤全被擠得滿滿噹噹的。

韋立誠看著眼前吃快餐都吃得比人斯文三分的少年,心裡再次暗歎,真是謎一樣的人啊!

說他家境很好吧,穿著又很樸素;說他家境普通吧,但看他挺直腰板吃飯的姿勢,就知道他家不普通,只有經過三代換血的家庭,才能養出這種由裡及外的優雅。

「小舒啊,下午還去看石頭?不休息休息?」這頓快餐最有用的一點,就是終於知道少年的名字,很好聽很有寓意的名字──舒心。

舒心點點頭,他大老遠跑來不是來休息的,而是來看石頭的。

「你看一上午了,不累嗎?找地方休息一小時也行啊!」韋立誠覺得自己現在肯定很像誘拐未成年小孩的怪蜀黍。

07

討厭!

舒心在心裡埋怨了一小下下。這人不說吃飯的時候,他一點都不餓,結果他一說吃飯他就感到餓了;現在也是,他不說累的時候,他一點都不覺得累,但被他說了後,他頓時覺得又困又累。

見他為忍住呵欠而弄得眼睛濕潤的樣子,韋立誠覺得他真像只小狗,讓人想伸手摸摸他的頭,「我住的地方就在不遠,去哪裡睡一個小時,下午再回來看石頭吧!」

他剛才就問了,知道舒心家住得挺遠,中午是回不去的。幸好王國強訂的是套間,雖然也是兩張床,但還有個沙發,他可以把床讓給舒心午睡,而自己就在沙發上將就一下。

也許是吃了個飯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韋立誠這次的邀請沒再遇到拒絕,舒心睡眼惺忪地跟著他回去賓館。

舒心和王國強都是吃不了苦的人,一上午在會場裡擠來擠去早累壞了,再加上吃飽後容易犯困,一見到床就撲上去呼呼大睡。

韋立誠和他們不一樣,以前談生意做報表趕進度,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是經常的事,所以他只是在沙發上合眼淺眠了十來分鐘,就覺得精神恢復了。

想了下,拿了一些東西,他輕手輕腳地開門離去。半個小時後,他回來時,那兩隻豬還在睡。

不打算叫醒他們,讓他們繼續睡,韋立誠打開手提電腦上網,在網上學習翡翠的知識。

查了不少資料,又看了很多網上的圖片後,韋立誠大概知道翡翠的價格是和翡翠的種和水有很大關係的,像他上午開出的那塊明料,對照網上的資料來看,應該是芙蓉種翡翠,而且他那塊明料顏色清澈純正,是上好的芙蓉種翡翠。網上還說,芙蓉種的翡翠是製作手鐲的上上之選。

再搜一下芙蓉種翡翠手鐲的價錢,幾千到幾萬的都有,韋立誠看得眼都花了,心裡不住納悶,金福珠寶花一百萬買那塊明料,能賺回本嗎?

「咦?我看看那個。」

不知什麼時候睡醒,站在他後面看他上網的舒心突然伸手點向電腦屏幕上的一副圖片。

尖尖的手指頭很準確地點在了一張標價近十萬元的圖片上。

那是一張網友曬貨圖。圖片的主人說鐲子是前幾年在雲南旅遊時買的,聽說現在翡翠升值很快,所以拿鐲子去給熟人幫忙估價。結果她那個老坑的滿綠芙蓉種翡翠手鐲被估到近十萬元的高價。

「還沒上午你開的那塊料子好。」這是舒心最後的結論。

言下之意,就是韋立誠那塊料子拿去做鐲子,價錢將會在十萬元以上……

不過此時更吸引舒心的,是電腦。

「這些是怎麼弄出來的?」他趴在手提電腦前挨張看韋立誠打開的翡翠圖片,不時發出嘖嘖的驚歎聲。

「你沒上過網的嗎?用搜索功能,什麼都能找到。」

不出意外,舒心搖搖頭說:「見別人上過,但我沒上過,爺爺說那些都是騙人的。」

村子裡很多人家都拉了網線,買了電腦,有的小孩還整天在家打遊戲。但爺爺在世時就不同意買電腦,他僅有的幾次與電腦的接觸就是高中上計算機理論課時,用過幾次學校那些古董級別的電腦。

啊呀,那塊石頭長得好乖啊──嗯嗯,那塊也好乖,啊啊,還有還有,那塊真奇怪,他還沒見過那樣子的石頭──

韋立誠隨著舒心一個人在電腦前玩得不亦樂乎。看來,給他添置些電子產品的想法是正確的,對付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最新的電子產品就是必殺技!

將韋立誠打開的圖片看完後,不懂得怎樣搜索的舒心依依不捨地站起來。

他以為網路上就只有這些圖片……

「喏,給。」見舒心的注意力終於從電腦前轉回來,韋立誠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方寸大小的東西,遞給舒心。

「這是什麼?」舒心接過卡片,左看右看不知道有什麼用。

「這是我去辦的銀行卡,裡面有五十萬,賬戶是用我身份證開的,所以是我名字,密碼是 123456。」剛才他趁舒心午睡時出去就是辦這事。他把錢存在卡裡給了舒心,不管以後他會不會用到這筆錢,但起碼還是把錢給他了,這樣他心裡舒服一點。

「能取錢的不是小本本嗎?這個也能取錢?」舒心不可置信,爺爺留給他的就是一個小本本,他每次都是拿那個去銀行去取錢的。

韋立誠確定了,舒心就是一個被家人保護得像國寶一樣的孩子。現在哪裡還有不認識銀行卡的人,就連他五歲大德堂侄子都知道將卡插進去,機器裡就會有錢出來了。

「拿著吧,這是你應得的。」他把卡塞進舒心的口袋裡。

會考慮到用銀行卡,就是想到萬一舒心真的把卡弄丟了,撿到的人也無法冒領。要是存折的話,上面有交易記錄有餘額顯示有賬戶名字,五十萬的數額足以讓貪心的人偽造身份證前去冒領了。

這次舒心沒有異議就接受了。在他心裡,這張卡片和錢根本就沒劃上等號。

下午的行程王國強沒參與。他這次來騰沖本沒打算賭石的,但上午在會場裡看別人解石,感受那份刺激心跳,加上見韋立誠賭漲了一塊毛料後,他也心動了,這會正在遊說他老媽,跟他老媽要錢,也想要去賭一把。王國強同學家裡對他花錢管得比較嚴,大的支出必須上報家中最高財務部長,即王母,所以這一番遊說沒一個小時肯定說不完,韋立誠他們就不等他,自行去了會場。

賭石大會一共進行五天,前三天是大家各自看毛料下標,後兩天開標。所以頭三天大家都是抓緊時間物色心儀的毛料,並估算著大概的競爭者來出價下標。有些大型的公司為此還有專門的顧問團,有賭石的顧問,有估價的顧問,還有投標的顧問,像一台結構精密的機器,全力以赴為看中的毛料服務。

08

韋立誠兩人不是專職賭石的,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心思,他們就是四處轉悠著。

舒心很煩惱,為什麼這人還在跟著他啊?

「你能不能不要跟著我?」忍了又忍,雖然覺得很沒禮貌,舒心還是將心中的煩惱訴之於口,希望那人聽出他的不耐,然後識趣點不再跟著他。

韋立誠嘻嘻一笑,「我想跟你學習怎麼看石頭也不行嗎?」

他知道他的舉動很像貪得無厭的吸血鬼,別人都出手幫了他一次而且讓他賺了不少,卻還跟在人家屁股後面,就像想索要更多似的。自知舉止有些孟浪,但他就是想跟在舒心後面,總覺得有什麼說不清的微妙感覺在吸引著他!

舒心皺著眉頭,很不情願地說:「我的方法教不──」

話說一半,就嘎然而止,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前面。

韋立誠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只看到一堆白花花的廢料。

一個上午的時間裡,已經有不少人試了手氣,韋立誠不知道賭漲的有多少人,但每個攤子的解石機旁都堆了不少解垮的廢料,那些被切開的毛料無一例外全是白花花一片,一點價值都沒有,就那樣被人遺棄在那裡。

這樣的廢料堆,他們一路走來也見了不少,沒見舒心為之駐足凝視,怎麼──

「它在哭。」丟下三個字,舒心就快步走向那堆廢料。

哭?他?誰啊?

韋立誠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跟在他後面去看看怎麼回事。

等他走近的時候,舒心已經在著手翻找了。只見他小心翼翼地一塊塊將其他廢料移開,擺在一旁的空地上。天氣很熱,而且廢料雖然沒出翡翠,也是實實在在的石頭,舒心沒搬幾塊就滿頭大汗了。韋立誠見他似乎在找什麼東西,也出手幫他一起搬石頭。

攤主見突然來了兩個人在翻廢料,也不以為然。在賭石界,每天都有人想從廢料堆裡撿漏,冀望有奇跡發生。

翻了半天,韋立誠才看見舒心從最底下翻出一塊巴掌大小十來公分長的毛料。毛料的一面是白濛濛的剖面,另一邊還被擦過,表現同樣糟糕。從剩下的石皮上看,沒癬沒蟒紋沒松花,一切能顯示出綠的表現都沒有,看來是像韋立誠這種什麼都不懂只是來玩票的新人買來切著玩的。

「老闆,這塊石頭多少錢?」緊握著那塊毛料,舒心揚聲問價。

照理說,這些廢料是別人買下來了的,賭漲賭垮都是別人的,但誰會賭垮了還帶塊爛石頭回去?所以切垮後的廢料一般都是直接丟在原地不管。

丟在自己攤子上的廢料還有人給價,這樣送上門來的生意攤主可不會往外推。

「200 塊,要就拿去吧!」見舒心長得乖巧,老闆也沒報高價。

200?舒心為難了,他身上連 100 塊都沒有,但是這石頭──

「給,200。」一隻手從他身後伸出,手上拿著兩張百元大鈔,遞給攤主。

「啊!?啊,謝謝!」舒心回過頭才發現是韋立誠幫他付了錢,連忙道謝。

「200 塊又不貴,喜歡就買回去玩玩。」明知舒心不會無緣無故翻半天垃圾後就為了這麼一塊石頭,但韋立誠還是故作外行地這樣說。萬一這石頭真開出點不得了的東西,也能有個遮掩!

從舒心緊緊抱住石頭不放的緊張模樣,韋立誠心想,說不定真能開出驚人的翡翠來。

「老闆,能不能借解石機用一下。」終於將石頭買下來,舒心不由鬆了口氣,轉而向攤主借解石機,看來是想要解石。

「沒問題,隨便用。」攤主倒是大方,大手一揮就同意了。

不就一塊廢到不能再廢的毛料,難道還能切出花來?就算真能切出朵花來,剛好還能給他的攤位增加點人氣,借解石機不過是個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

「你付的錢,你來解吧!」舒心把石頭遞給韋立誠。

「我?」韋立誠吃驚道,「我連這機子怎麼用都不知道,怎麼解?」

「很簡單的,我教你。」舒心上前指示了幾下。

既然簡單,為什麼你自己不去解呢?韋立誠想問舒心,但回頭見他臉色又浮現那種不忍的神色,唔,想必他以前解石時有過什麼陰影吧!

算了,他解就他解,反正才 200 塊,就當他花 200 塊買來切一刀玩玩。

「也是從中間對半切開嗎?」

「啊──不要,不能那樣切!」本來是隨口問的,他見上午自己那塊毛料就是這樣開的。誰知舒心反應那麼大,差點就要撲上來把毛料搶回去了。

「這樣,從這裡切,小心點。」舒心用手比劃了一下位置,大致就是要韋立誠從被擦過的那面往裡切大約一厘米。

第一次解石,說不緊張是假的,200 塊雖然不多,但要是真發生奇跡呢?

毛料不大,而且這一刀切得很薄,不過轉眼功夫就完成了。

用清水一沖,韋立誠失望地發現,還是白白的一片。吸一口氣,剛想抬頭告訴舒心說「賭垮了」的時候,一個人拿著強光手電擠了過來,嘴裡喊著,「小夥子,別切了,起霧了!」

起霧──?

韋立誠還沒反應過來「起霧」是什麼,又有幾個人湧過來,他這個石頭的主人這下反而被擠了出來。

這個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看熱鬧的人。在解石的時候,他就知道有幾個人在圍觀,但沒想到「起霧」兩個字會讓這些人像打了雞血一樣。

韋立誠這下子想起來「起霧」是什麼了!他中午在網上惡補翡翠知識時見過這個詞。簡單來說,霧就是石皮和翡翠之間的過渡帶,一般出霧的毛料,出綠的幾率非常大。而且出白霧證明種老,玉肉雜質少,要是白霧下出綠的話,一般都會出很純淨的翠綠。人家行家一眼就看出那白色是白霧,只有他這個傻瓜還以為是普通的風化石。

上午出現過一次的場面又重演了,韋立誠被好幾個人追著給價錢,那價給的,他都不好意思說出是 200 塊買回來的。

攤主更激動,都張羅夥計去準備鞭炮了。賭石界裡每天都有光陸離奇的故事發生,刺激著每一個賭石者的腎上腺素分泌。從廢料中開出翡翠的故事,攤主以前也聽過不少,但沒想到,這樣的奇跡也會發生在他的毛料上。

09

「不賣不賣──」舒心抱著毛料,生氣得臉都紅了,也不管別人出什麼價錢,他就是兩個字,「不賣。」

攤主左手拎著一串鞭炮走到韋立誠旁邊,右手遞過來一根香煙,但韋立誠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抽煙。

「老闆,要不要再切上一刀?」廢料開出翡翠,攤主對韋立誠的稱呼也變了,這人是他的貴人啊!他想要韋立誠再切一刀,好看看裡面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翡翠,看這霧,下面不止能出綠,說不定還能出高綠。

石以玉為美,玉以翡翠為上等,翡翠以綠色為極品。翡翠一詞,翡為紅,翠為綠,可見綠色在翡翠中的珍貴程度。「色差一分,價差十倍」,說得就是綠色的深淺、濃豔、透明度,都是影響翡翠優劣的因素。

攤主的想法很簡單,要是這毛料真能開出高綠,這次他的毛料怕是可以往上抬一成的價格。這個圈子很小,誰家出了好貨,不到半天所有人都知道了。賭石的人都迷信,很講究意頭,誰家出了好東西,證明那家的運氣很旺,大家都會來買毛料沾點好運。

「還切嗎?」韋立誠問舒心。

舒心又拒絕了一個報價後,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石頭給韋立誠,「切吧!順著霧往裡切,小心一點。」

雖然舒心很堅決地拒絕所有人的報價,但還是沒有一個人願意離開,全都眼巴巴地望著韋立誠──手中的毛料。

按照舒心的指示,韋立誠又往裡切了一刀。

一時間,只剩下砂輪旋轉的聲音──

等韋立誠關掉解石機,挪開被切掉的石片,露出剖面時,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玻璃種,帝王綠──

不得了了!

就剖面大小來看,做手鐲剛剛好,做戒面也很適合,而且做剩下的邊角料還可以賣給下游的廠家做 B、C 貨。

「五百萬。」

韋立誠被這個價錢嚇了一大跳。上午那塊毛料開出的明料比現在這塊大兩倍多,才賣一百萬,現在這塊居然直接上來就五百萬。雖然他也覺得這綠色很好看很大氣,看著就很高貴,但這個價錢──

他的想像力不夠用了!

「不賣。」舒心還是這兩個字。

「各位大哥,這是我送給舍弟的生日禮物,本來想買來給他切著玩的,但能開出綠來證明這翡翠和舍弟有緣,大家就不要強人所難了。」不知道舒心為什麼會那麼執著,但毛料是他的,既然他說了不賣,那就不賣。五百萬看著很多,但想想成本才 200 塊,五百萬什麼的,也就是浮雲了。

誰是你弟弟!舒心白了韋立誠一眼,不過還是聰明的沒有否認。

「別啊,兄弟,價錢好商量。我給你弟弟補份別的生日禮物不行嗎?」那人還不死心,以為是韋立誠抬價的借口。

「對不起。」向那人禮貌性地點點頭,韋立誠就撥開人群,護著舒心快速離開。

在他們離開不過十來米,身後就傳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許多不明所以的人紛紛議論──

「大漲?」

「那個攤位?」

「聽說是出了帝王綠的玻璃種。」

「不可能!!!」

……

趁著人們都擠去看熱鬧,兩人不敢停留,加快腳步直接離開會場回到賓館。

「什麼?這塊東西值五百萬?」

賓館裡,王國強說什麼都不相信這塊不過三四斤重的石頭值五百萬,那不是比黃金還要貴好幾倍?

「信不信由你。」韋立誠拿著石頭把玩,越看越喜歡。

剖面顯露出來的綠色純正、深邃、自然,那抹綠意彷彿都要滴出水來了。對著陽光,可以看到光線穿透很深,質地細膩均勻。韋立誠心裡讚歎,原來這就是常說的水頭,果然是翠綠欲滴。

倒是翡翠的主人從進房後就一直氣鼓鼓的。

「在生什麼氣呢?」

其實他覺得舒心的脾氣來得很奇怪,最開始解石時他都沒什麼的,等到開出了白霧,有人開價後,他突然發起脾氣來,抱著石頭,也不解釋,就是來回「不賣」兩個字。而且給價的人越多,給的價錢越高,他就越生氣的樣子。

舒心嘟了嘟嘴,從韋立誠手上拿回石頭,放在膝蓋上用手輕輕撫摸著,「它本是最受尊敬的石頭,但那些人把它買下來後,也不好好對待它,解石解不准就以為它是塊廢料,把它遺棄在廢料堆裡,它很傷心,一直在哭。」

第二次聽見舒心說「哭」了,韋立誠這次終於弄明白舒心口中的「它」是誰了,「你說,這塊石頭在哭?」

見鬼了,石頭也會哭?

「嗯!」舒心很肯定地點頭。

「哦,那就是說那些賭石的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這尊貴的石頭嘍?難怪你不願意把石頭賣給他們。」韋立誠沒質疑舒心的話,反而是順著他的話將那些賭石者踩了兩腳。

他小時候也玩過這種遊戲,對著玩具一人分飾兩角,假裝玩具是有生命的人,在和他對話,還會設計不同的場景。舒心沒有家人,太寂寞的時候,對著塊石頭自言自語也不奇怪,就連在賭石大會上,也不自覺地將自己代入其中。

……什麼弱智對話!

他們的對話內容讓坐在一旁的王國強受不了,翻了個白眼,乾脆開電腦打遊戲去。

王國強一開電腦,就把舒心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把那價值五百萬的石頭隨手放在沙發上,纏著王國強教他玩魔獸。

唉,果然還是小孩子──

歎口氣,韋立誠無奈地拿錢包下樓去給舒心小盆友買睡衣和換洗衣物。聽說舒心從家裡到騰衝來回一趟要差不多三個多小時,韋立誠就好心收留舒心在他們這裡住一晚。本來舒心是沒明確同意的,但看他現在兩眼發亮握著鼠標操作著他新建的人物,韋立誠就知道,不用他開口,舒心今晚也會在這裡住的。

「那石頭要不要去寄存?」出門前,韋立誠問舒心。這裡有些地方會幫客人寄存高價的翡翠原石,畢竟很多原石都價格不菲,帶在身邊或者放賓館房間裡都不太安全。

「不用,它心情不好,不要將它搬來搬去,就讓它在這裡休息一下就行。」沈迷在遊戲的世界裡,舒心頭也不回地隨口說道。

還真把這石頭當人了?還心情不好呢!

10

第二天,坐在酒店大廳吃著附贈的自助早餐時,舒心將一個黑色塑料袋推到韋立誠面前,「小綠讓我跟你說,謝謝你。」

「小綠?」誰啊?還小白呢!再加個許仙可以演白娘子了!

「就是它啊!」舒心指指黑色塑料袋。

韋立誠嘴角抽搐,小綠?!昨天是誰說這石頭多麼多麼的冷豔高貴,被遺棄後又多麼多麼的傷心欲絕,那請問舒心小盆友,你現在用個裝垃圾的黑色塑料袋裝它,難道它就不傷心了嗎?

「不用謝,幫我跟它說早安。」說著,他還真的伸手拍拍塑料袋,似乎在跟裡面的石頭打招呼。

「我說──」王國強再翻一個白眼,「你們以為你們是七八歲的小姑娘在玩過家家啊?」

舒心年紀小也就算了,韋立誠你這爺們也陪個小孩一起瘋!

「才不是過家家。」舒心瞪了王國強一眼就轉頭不再理他,指著黑色塑料袋對韋立誠說,「小綠說它很謝謝你昨天把它從廢料堆中買下來,它現在心情好多了,也不介意你將它賣給其他商人。」

「小綠是你的,要賣也是你去賣。」

「你付的錢。」

「那好吧,你還我 200 塊,把小綠拿回去。」

黑色塑料袋在桌面上被推過來推回去。

……

「你們不要,我要。」王國強一聲大吼,將那塑料袋拉到自己面前。五百萬啊,這兩人居然還在推來推去,傻啊!

「拿回來──」韋立誠一把把石頭搶回來。哼,這是他跟舒心間的事,你個外人插什麼手?

王國強鼻子都氣歪了,好,我還成外人了!等我也去賭塊玻璃種回來,看你還說我是不是外人?

氣呼呼地推開桌子,也不做聲,就徑直往外面走去。

「走吧,我們也去看石頭吧!」韋立誠對於好友的生氣也不以為意。王國強那脾氣他還不知道嗎?與其說他是生氣,不如說他是急著想去賭石。昨天他死磨爛磨終於從他老娘那裡要來十萬塊,從昨天晚上錢到賬後就一直嚷嚷著要去賭幾塊,尤其是看到韋立誠那塊帝王綠玻璃種後,更是眼饞得恨不得連夜就去賭一塊來解。

不過關於小綠的處置,韋立誠想了想,還是照舊吧!要是賣出去了,他和舒心一人一半。

韋立誠對王國強果然瞭解,等他和舒心到達會場時,只見王國強正搔頭撓耳地站在入口處,不住地張望著,一見兩人來了,不由眼前一亮,快步迎上來。

他話說得漂亮,但到了會場一看就傻眼了!這毛料該怎麼賭啊?在他看來,好像每一塊都長得差不多。有些倒是擦石或開窗都出綠了,水頭看著也不錯,但全部是暗標就不說了,單是那標底的價錢就夠把他嚇得屁滾尿流了。

只好等那兩位「專家」來了給點建議再說!

今天到場的人似乎比昨天還多,每個人的眼神,都像那餓極的狼,卯足力氣只為毛料。

的確,在僧多粥少的玉石市場,高檔翡翠製品價格一路飛漲,但還是有大量的資金湧入其中。究其原因,一是翡翠是不可再生玉石,世界上的大部分的優質翡翠都產自緬甸,其他國家如日本、美國也有翡翠礦,但都達不到寶石級別,只有緬甸的翡翠原石能達到寶石級別。緬甸的幾大翡翠場口經過數十年的大規模開採,資源已幾近枯竭,這就導致好的毛料在公盤上一再拍出天價。

二是社會游資的大量湧入。中國人有句老話:亂世黃金,盛世收藏。說的就是亂世時,黃金最值錢,但到盛世時,就是收藏品大量升值的時候。游資在前幾年將字畫、瓷器等挨個炒了一遍後,近兩年將目光瞄準了翡翠市場。在游資的大力追捧下,翡翠不論是成品還是毛料,價格都在以驚人的增速在增長。

毛料就這麼多,但等著買的人更多,怪不得人人都一副拚命三郎的樣子。

好在韋立誠幾人不打算去看暗標的毛料,他們也沒那個財力。一塊表現好一點的暗標毛料,十倍底標的價格能拿下就偷著樂了,據說最近一次緬甸仰光公盤,普通毛料的最後中標價都是底標的三、四十倍。

舒心是想去看暗標的,但一看那黑壓壓的人頭,還是乖乖回來了!

三人正往人少的地方走去,突然有人拍了拍韋立誠的肩膀──

「韋先生,你好!還記得我嗎?」

廢話,我又不是老年癡呆,至於昨天才見過的人今天就忘記嗎?不過表面上還是很熱情地與對方握手。

「當然記得,程總給我印象那麼深,怎會忘記呢?」

來人正是昨天買下那塊芙蓉種明料的金福珠寶副總裁程中和。

「昨天我聽說,有人開出了帝王綠的玻璃種,但是等我趕到那裡的時候,人已經走了。不過,聽那家攤主的描述,好像跟韋先生和你弟弟有幾分相像,不知──」程中和邊說,目光已經毒辣地瞄向韋立誠手中提著的黑色塑料袋。

韋立誠心中大罵老狐狸,都猜到是他們了,還裝模作樣地扮不知道。

「呵呵,那是舍弟看中的一塊石頭,說買回去做紙鎮挺合適,見價錢又不貴,才出手買下來的,誰知──僥倖,僥倖啊!」

「韋先生,你這就不對了!」程中和突然來那麼一句,把韋立誠嚇了一跳。怎麼不對了?

呵呵一笑,程中和接著說,「昨天我不是跟韋先生說過,開出有好翡翠儘管來找我,價錢方面絕對不會讓你吃虧。但韋先生開出玻璃種居然連個電話都沒給我打一個,難道以為我們金福吃不下你的這塊帝王綠玻璃種?」

「沒有沒有,我絕對沒這麼想。」韋立誠連連擺手否認,「舍弟真的很喜歡,所以打算給他留著玩,不賣了。」

程中和在心中輕哼一聲,在他的經商字典裡,沒有買不下來的東西,只有談不下來的價錢。如果韋立誠手上真的有帝王綠玻璃種,他多花點錢也要拿下來。

11

他們公司有個大客戶,是個超級富豪,他母親明年八十大壽。老太太生平沒什麼愛好,唯獨喜愛翡翠。因此孝順的富豪早在半年前就四處尋找極品翡翠,想給老太太打一套翡翠套裝。但極品的翡翠又哪裡能那麼容易找到,所以努力多時仍然未果。富豪也到金福看過,無奈金福的存庫裡,竟沒有能入富豪法眼的好料子。

為了能做成富豪的生意,金福珠寶也是在積極尋求極品翡翠。要是這筆生意能做成,不僅能大大地賺上一筆,還能進一步提高金福珠寶在行內的名聲。昨天一聽說有人開出帝王綠玻璃種,程中和立馬第一時間趕過去,務求不惜代價將翡翠拿下,結果還是去晚了。還好,玻璃種的擁有者似乎是昨天有過交易的韋姓男子,所以程中和一大早就來堵人了。

「韋先生,我們公司真的很需要高檔翡翠原料,你出個價吧,只要不太過分的我們金福珠寶都能滿足你。」

韋立誠感到小心肝都快跳出來了,五百萬還不是上限,他還能往上叫?

不過──

「我跟舍弟商量商量,行嗎?」

程中和做了個「請便」的動作,就帶著助手站到幾步開外的地方。

「小舒,你看──?」

「你們傻啊,賣啊,不賣這石頭難道還能當飯吃?」不等舒心回答,王國強已經心急地催著韋立誠同意將石頭賣給程中和。

「我說了,小綠說隨你處置的。」這是舒心的回答。

韋立誠要暈了,什麼時候了,還小綠小綠的!

「那你幫問問小綠願不願意跟那人走吧?」好吧,你要說小綠,我就跟你說小綠,對待特殊的人要用特殊的辦法。

聞言,舒心還真的認真地靜靜摸著石頭好一會,才抬頭說:「小綠說,那人既然那麼有誠意,就賣給他吧,但要八百萬,因為他弟弟在三月份的緬甸公盤就賣了八百萬,他弟弟個頭還比它小一點。」

韋立誠用了最大的自制力,才忍住不伸手去摸舒心的額頭,看他是不是高燒不退。石頭也有弟弟,天方夜譚啊!還有,五百萬他已經認為很高很高很高了,舒心居然要他賣八百萬?他怕他一開口就被程中和身邊人高馬壯的保鏢毆飛了。

見他們這邊的商量似乎告一段落,程中和走了過來,「怎麼樣?有結果了嗎?」

「──呃,我弟弟說,要八、八百萬。」這價錢,韋立誠自己都覺得高得離譜,對面的人會不會聽到報價後臉色馬上變成豬肝色?

沒想到──

「嗯,如果真是帝王綠玻璃種,八百萬也不算貴。不知韋先生能不能給我看看你的翡翠?」出乎韋立誠的意外,程中和很平靜,沒有暴跳如雷沒有破口大罵,還很鎮定地要求驗貨。

其實,這是韋立誠用一般的商業準則來看待翡翠買賣。在賭石圈子,歷來是漫天開價落地還價,值不值,由買賣雙方衡量。黃金有價玉無價,只要賣家喜歡,看對眼了,狗屎地的毛料也能賣出不可思議的天價。

「當然可以,給。」韋立誠將手中的塑料袋遞過去。

接過塑料袋的人不是程中和,而是他身後一名五十多歲的乾瘦男子,那是金福珠寶的首席賭石顧問。

只見乾瘦男子掏出放大鏡,手電筒等工具將「小綠」看了個遍後,面帶喜色地對程中和說:「的確是玻璃種,綠色很純正高雅,濃而不俗,是帝王綠不假。而且,要是於老出手的話,這塊料子出一隻手鐲,幾個蛋面,應該是沒問題的。」

蛋面可以拿來做戒面,做胸針,也可以拿來鑲鑽後做成項鏈,這樣算下來,一套成套的首飾套裝雛形就出來了!

給那富豪看過後,要是滿意,這一套翡翠首飾起碼賣兩千萬;要是還不滿意,沒事,放店裡賣,極品玻璃種翡翠成品還怕賣不出去不成?

不貴,八百萬真不算貴!就算韋立誠要一千萬他也照樣二話不說直接開支票。

佳士得拍賣行現在拍出的極品翡翠動輒上千萬,還只是一件,如果是套裝,四五千萬都不稀奇!

一招手,助手將早準備好的支票本遞上來。

「給!」

韋立誠傻眼了。這就成交了?連價都不用還?這可是八百萬,不是八百塊啊!

助手接過翡翠後,從保鏢手上拿過一個保險箱,一番複雜的密碼輸入後,保險箱打開。將翡翠小心翼翼地放進去,合上保險箱,將保險箱給程中和過目確認無異常後,再遞回到保鏢手上。

看見對方如此鄭重,韋立誠三人汗顏。十分鐘前,那塊翡翠還躺在一個賓館裝垃圾的黑色塑料袋裡面……

「對了,韋先生有沒有興趣去賭一下暗標?」臨走前,程中和狀似隨意地向韋立誠建議道。

「不了,我這次來就是帶舍弟見識見識的,現在連著賭漲兩塊毛料,我們已經很知足了,我想明天就帶弟弟回去了。」暗標?我瘋了才會去跟你們這些瘋子去賭!

見韋立誠沒這方面的意向,程中和失望地搖搖頭。他還想拉攏韋立誠進他們的賭石顧問團呢!別管韋立誠對賭石在不在行,只看他接連賭中,就知道他運氣正旺,這麼旺運氣的人要是能加入他的團隊,說不定能給他這次騰沖之行帶來意外收穫。

可惜韋立誠並無此意。

韋立誠說明天要離開,並不是在敷衍程中和。按照他的行程安排,他和王國強是明天晚上的飛機飛回 A 市。

他不是專職賭石的人,會來騰沖,只是想長長見識。現在見識長了,還很幸運地遇到個神奇的舒心,讓他本來以為三十萬會血本無歸的假想不僅沒實現,還用五萬零兩百塊賭回來九百萬,分一半給舒心也還剩四百五十萬。這樣的回報率,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他完全可以瀟瀟灑灑衣錦還鄉了!

至於後面的暗標,那是程中和這種級別的有錢人的遊戲,他才不奉陪!

12

「你真的不跟我去昆明?」頭疼的是,他好說歹說,口水都說干了,舒心還是搖頭。

「爺爺說,我不能離開這裡。」舒心也很煩惱。韋立誠說去昆明給他買電腦,買手機,買遊戲機,說得他好心動啊!他昨晚玩了一晚上遊戲,現在還心心唸唸惦著他的魔獸,如果有電腦,他就可以加入王哥他們的公會,跟他們下副本打裝備,嗚,好想要一台電腦啊……

但是,爺爺去世前,囑咐過他,不到危急時刻,不得離開小山村。他一直很聽爺爺的話,安安分分地生活在小山村裡,無慾無求。沒想到,出來縣城一趟,他竟變成了貪心的小孩,差點就為了電腦答應韋立誠去昆明瞭。

韋立誠沒有辦法了,他見舒心身邊沒了親人,說帶他去昆明不過是跳板,到了昆明他就直接將人帶回 A 市了。這兩天的相處,他很清楚,舒心就是一個很單純,被家人保護得很好的孩子,但保護他的家人已經去世,在社會的這個大染缸裡,他以後還能保有那份單純嗎?所以韋立誠想把他一起帶回 A 市,當家人一樣照顧。不過現在舒心死都不願離開騰沖,韋立誠的打算也就無法實現了。從騰衝到昆明有十多個小時的車程,如果舒心不是自願跟他走,他真怕半路被人當他是拐子抓起來送去派出所。

「那好吧,電腦什麼的,我在昆明買了給你寄過來,你要照顧好自己,以後有空我再來看你。」

站在賓館的前廳,韋立誠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家庭電話住址等一些聯繫方式寫在便簽上遞給舒心,看著他放進口袋裡才放心。

和舒心相處了兩天,雖然舒心口風很嚴沒說什麼,但他就是知道舒心在看石上絕對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訣,才能一再地幫他賭中有翡翠的毛料。

昨天下午舒心被王國強纏得實在受不了,不得不為王國強指了一塊毛料,結果切開一看,是最常見的豆種,但卻是玉質相對細膩的細豆種,而且綠色清淡均勻。有人當場給到十倍的價錢,王國強也沒捨得賣,說是他第一次賭石就賭漲很有紀念意義,要拿回家去收藏。

一次可以說是運氣,那麼兩次、三次呢?加上王國強這次,舒心一共出手三次,次次賭中,開出的翡翠質量都在中等以上,甚至還出了帝王綠玻璃種這樣的極品翡翠。這樣的人,留在賭石最狂熱的地方,安全嗎?

韋立誠想,可能是舒心和他還不是太熟,才不願跟他走。那他以後就經常來騰沖,等和舒心再熟絡一點,到時候舒心應該就不會拒絕了。

本想著一個月後抽空再來騰沖一次,勸勸舒心跟他回 A 市,但沒想到,計劃不如變化,才離開騰沖不到半天的韋立誠不得不讓王國強先回 A 市,自己則急匆匆地趕回騰沖。

本來他在回昆明的大巴車上閉目休息,腦子裡將這幾天的神奇經歷倒帶般地回憶了一遍,兜裡揣著的卡上本來只有三十萬,短短的兩天時間,卡上的金額激增到四百多萬。以前他一直以為世界上最賺錢的是軍火和毒品,現在嘛──哼哼,要是再有人問他世界上什麼行業最賺錢,他肯定會很鄙視提問者:小樣,沒賭過石吧?和賭石相比,軍火毒品又算得了什麼!

不過前提是──賭到好翡翠!

賭石有多容易讓人一夜暴富,就有多容易讓人一貧如洗。

呵呵,他能有這樣的收益,還是多虧了舒心。想到舒心,韋立誠不由有點擔心。剛開始還以為他是個倨傲的富二代,後來相處下來才發現,那小子純粹就是個沒出過大山的孩子,什麼都不懂,像張白紙一樣單純。唉,其實他也是個苦孩子啊,才十九歲,相依為命的爺爺就去世了,留下這個太過單純的孫子。

舒心爺爺對他過於保護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如果老爺子還在,舒心就可以繼續過他無憂無慮的生活,但老爺子一去世,留下舒心一個人面對這兇惡的社會,這叫單純的舒心怎麼應對?還有,看舒心的行為舉止,家境應該很不錯,怎麼會人丁單薄到就剩爺孫兩人?

正在不停猜測舒心來歷的韋立誠被驀然響起的鈴聲打斷了思緒。

「您好,請問是韋立誠韋先生嗎?」電話那邊,光聽聲音就知道是絕對不超過三十歲的年輕女子的嗓音。

「我是,請問你是?」號碼很陌生,聲音也很陌生,但卻準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韋立誠納悶,誰啊?

「不好意思打擾您,我們是 ×× 醫院。」對方直接就自報家門。

韋立誠本來是懶懶地癱坐在大巴車的座位上,一聽說對方是醫院,不由坐直身體,臉色有著輕微的緊張。

這世上,有幾個地方的來電總是讓人心神不寧坐立不安的,比如說,醫院,又比如說,警察局──

「請問你找我什麼事呢?」韋立誠心裡惴惴,很怕對方說出讓他心臟承受不了的消息。

「是這樣子的,我們醫院急診部剛才收到一名患者,是一個受到歹徒打劫,被打傷頭部的患者。這名患者由於頭部被打傷,加上受驚過度,從入院到現在都在昏迷中,我們無法得知他的身份。但是我們從他的褲子口袋裡發現寫有您姓名與手機號碼的紙條,所以打電話問問你認不認識患者。如果認識,能不能過來辦一下住院手續。」

舒心?!

韋立誠被這個驚人的消息嚇得從座位上跳起來,幾個小時前還活蹦亂跳的人,怎麼會被打傷而且昏迷?

問了對方幾個問題,確定傷者就是舒心後,韋立誠立刻要求下車。

王國強本來也想跟來,但他不放心他的茶館生意,想了一下,囑咐了韋立誠幾句,他自己先行回 A 市了。

從路邊攔了輛過路車,韋立誠馬不停蹄地趕回他剛離開才幾小時的騰沖。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懊惱得恨不得給自己幾個耳光。

都怪他,幹嘛要站在賓館大堂門口給錢舒心啊?當時他左想右想還是不放心舒心,臨走前乾脆將身上的現金幾乎全部給了舒心,大概也有兩三千塊。沒想到他居然好心辦壞事,竟然就在賓館大門口那位置將大沓鈔票遞給舒心,現在想想,這樣做無疑是給舒心招來大禍。

都說財不露白,他真是腦袋被門夾了才會做出那麼白癡的事來!

13

舒心從醫院醒來的時候,韋立誠還沒趕來。

睜著眼睛盯了好一會兒的天花板,舒心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在醫院!

他從小到大去醫院的次數屈指可數,僅有的幾次因為高燒來醫院打吊瓶時,都有爺爺忙前忙後照顧著,現在──

左右看看,是個小單間,除了他以外,沒有別人,連醫生護士都沒有。

鼻子莫名地有點發酸,好孤單,彷彿世間上就剩他一個,孤零零躺在一個白色的小房間裡……

暈暈沈沈的腦子裡到現在還沒想明白,自己不過是走在路上,怎麼突然就被人從後面敲了一棍子呢?

上午他與韋立誠他們分手後,心裡不知怎地覺得很難受,就像爺爺去世的那天晚上一樣。自從爺爺去世後,韋立誠是第一個這麼全心全意照顧他的人,會為他買衣服,買電腦,買他喜歡吃的食物,他打遊戲入了迷不去睡覺會用無奈的口氣勸他去睡覺……

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面?一想到以後或許沒機會見面了,他的心裡更難受。

以往他心裡難受時,都習慣去找石頭說話。他想起那個玉石大會還要舉辦三天,他可以去那裡找石頭說話解悶。於是,他就向著玉石大會的方向走去,結果──

唉,也怪他太失魂落魄了,後面跟了人都沒發現!

舒心後知後覺地摸摸口袋,不意外地發現,錢全部不見了!

原來──是被打劫了!

從前只在電視報紙上出現的事,沒想到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

小本本沒帶在身上,韋立誠給他的卡好像也被一起搶走了,那醫藥費怎麼辦?不知這裡能不能賒賬,等他回去拿了存折,再取錢來付錢。

舒心煩惱地撓撓頭,想著醫藥費的問題該怎麼解決?其實他傷得也不是太重,不過因為是頭部受創,所以才會昏了過去,也不知是誰那麼「好心」將他送來醫院!

「小舒?」

原來腦袋被打傷不止會頭暈,還會重聽,他怎麼好像聽見韋立誠在叫他?

「小舒,你應我一聲,不要嚇我啊!」韋立誠本來見到人沒什麼大礙後落下來一半的心又提了起來。舒心怎麼回事?眼睛開著,理論上是醒過來了,但叫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連眼珠子都是直直的。

咦?好像真的是韋立誠的聲音,他不是去昆明瞭嗎?

舒心慢慢轉過頭,看到一張焦急緊張的臉。

呵,被人放在心尖尖上疼著的感覺真好,以前爺爺也是這樣子的!

「韋大哥,你先借我錢付醫藥費,行嗎?我回家取了錢就還你。」不知道為什麼應該身在前往昆明路上的韋立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過剛才他煩惱的醫藥費問題終於有解決的方法了。

韋立誠又氣又笑,這個小傻瓜!

「錢的事情不用你擔心,你安心養病吧!」韋立誠滿心愧疚。如果不是我當眾給你錢,你也不會被賊人覬覦而受傷住院了。

「韋大哥,我想出院,我討厭這裡。」醫院特有的無機質的白色無論什麼時候看到,都讓人不舒服。

韋立誠摸摸舒心的後腦勺,那裡有一個鼓起的包。還好賊人只是為錢,不在傷人,所以舒心也就是被敲了一棍子,也沒破皮不用縫針。不過也是舒心夠「配合」,一棍子就暈了,方便賊人「工作」,不然的話舒心可能就不止挨一棍子那麼簡單了。

「好,我去問問醫生,看能不能出院。」要是拍片結果無大礙,的確無需再住院,只要定時回來複診換藥就行。

14

本來在賭石大會期間,騰沖的酒店賓館的房間都很緊張,不提前預訂根本訂不到房間。但幸好韋立誠他們是上午退的房,距離退房時間還不到半天,他們原來那間房間還沒有人住進去,所以他很幸運地拿到房間,不至於要為了住房問題而在騰沖滿大街亂轉。

「開電腦開電腦。」被醫生允許出院回家休養的舒心一進門就嚷嚷著要開電腦,他想快點將他的人物練升級。

「王國強的電腦裡才有魔獸,我的電腦沒裝。還有,你剛出院,不許玩遊戲。現在你去洗個澡,小心不要讓傷口沾水,然後好好睡個覺。」韋立誠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個奶爸,他那堂兄就是用這種口氣跟他五歲大的兒子說話的。

舒心不情不願地拿了換洗衣服去洗澡,嘴裡還嘟嘟囔囔地說「裝個遊戲程序又不用很長時間」。

韋立誠都想打電話質問通知他說舒心受傷入院的那個護士長了,大姐您當初不是說舒心受了驚嗎?我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他有受驚的表現啊?

是該說舒心比較小強恢復能力強大無比呢,還是說這孩子根本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的單細胞動物呢?

洗完了澡,舒心說什麼都不願睡覺。

「剛才在醫院睡了好幾個小時了,現在睡不著。」

韋立誠很想說,你那叫暈了好幾個小時不是睡了好幾個小時……

不過既然他說睡不著,「那和你出去逛逛?」

「好啊好啊,我們去看石頭。」韋立誠的提議得到舒心的雙手雙腳高舉同意。

「還看石頭?都看幾天了,你不膩嗎?」韋立誠頭疼,賭石大會那裡人多嘈雜,他實在不願意去了,真搞不懂為什麼舒心那麼喜歡看石頭!

他是早上離開騰沖的,離開不到兩個小時又趕回來,去醫院給舒心辦完手續繳清費用,將人接回賓館後,現在也就下午三點左右。今天是下標的最後一天,明天暗標的毛料就要開標了,可想而知那些投標者應該已經開始展開近身肉搏戰了。

「他們賭他們的,我們看我們的,又不衝突,怕什麼!」舒心說。

韋立誠想想也是,除了暗標的毛料外,還有不少不參與暗標投標的毛料,他們可以去看那些毛料。

於是韋立誠和舒心再次踏入賭石大會的會場。

「你要是覺得噁心想吐,一定要跟我說,我們馬上離開這裡。」進去之前,韋立誠一再交代舒心。

頭部受創是可大可小的事,尤其在人多空氣不好的地方,反應就更強烈了!

舒心對於他的叮囑,倒是很乖乖地點頭答應。不過一進去會場看到那些毛料,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全神貫注在各塊毛料上。

他們本來只是想去看那些不參加投標的毛料,結果舒心只管低著頭看石頭,也沒太注意,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暗標的區域。

舒心看毛料的速度依然很快,每塊毛料上手都是兩分鐘不到的時間就看完了。偶爾會有停留超過兩分鐘的情況出現,這時韋立誠都會上前瞄兩眼那毛料的標底,然後震驚地發現,那些能羈絆住舒心腳步的毛料,全都貴得嚇死人。而韋立誠知道,舒心絕對不是因為標底金額驚人才駐足的,因為有些比那些毛料更貴的,也沒見舒心因此多停留半刻。

15

韋立誠不由猜想,那些得到舒心青睞多看幾眼的毛料,不知裡面又能出些什麼樣的翡翠?

「韋先生,又見面了!」

心裡正盤算著要是出手的話能不能將舒心看中的毛料能拍下來,前面有人揮著手向他打招呼。

「呵呵,程總,你不會是跟蹤我的吧?」韋立誠好心情地開著玩笑道。任誰見到在三天內給自己送了幾百萬元的大財神都會笑瞇瞇的。

「別說,還真是專門在等你的。」程中和居然承認韋立誠的玩笑話,「我剛才遠遠就看到你了,不過見你在看毛料就沒敢打擾。」

韋立誠心想,我哪裡有在看毛料,我分明就是舒心的跟班,他走哪裡就跟去哪裡。

「怎麼,韋先生今天有興致來看暗標?不是說不賭暗標的嗎?」

「沒辦法,舍弟出了點意外,不得不在這裡多停留幾天。」韋立誠攤攤手,無奈地說。要不是因為舒心受傷讓他折返的話,他現在人已經在昆明瞭。

程中和點點頭,沒有八卦地問舒心出了什麼意外,而是舊事重提,「那韋先生還有興趣賭一下暗標嗎?」

說話間,舒心走了回來。他本來邊走邊看早走出了十多米遠,但突然回頭間發現不見了韋立誠。這些天,他早習慣了韋立誠跟在他身後,現在身後沒看見人,竟覺得很不習慣,空蕩蕩的沒有著落感。

他走回韋立誠身旁時,剛好聽見韋立誠對程中和說:「暗標?我賭不起啊!」

就拿程中和面前的這塊毛料來說吧,標底是一百八十萬,開窗的表現只能說一般,但就是這樣的毛料都敢開一百多萬的標底。就算這兩天賭石賺了不少,但要他把一百多萬押在一塊石頭上,韋立誠自問自己沒有那麼大的勇氣。

何況一百八十萬還只是標底,要把毛料標下來,價錢還要再往上翻幾番甚至十幾番數十番都有可能。

他這邊和程中和說話,那邊舒心蹲下身子在摸那塊毛料。

「你賭不起,我賭得起啊!」程中和還不肯放棄,除了韋立誠的兩塊明料,他這次來騰沖都沒收到比較好的料子,「這樣吧,你不用出資,就是給我幫幫眼,如果賭漲了,我們金福珠寶絕對不會虧欠你,行不?」

這幾天韋立誠的運氣他是親眼目睹的,他們公司在聘請賭石顧問這方面花錢向來大方,他就當多請了一位賭石顧問。只要能幫他賭到高品質的翡翠,那麼花再多的錢都是值得的。

聽見他這話,舒心抬起頭來說:「那就這塊吧!」

韋立誠對於舒心突然表態感到很吃驚,他們剛才一路過來,舒心看過的毛料沒一百也有八十,但即使他在某些毛料前逗留的時間長一些看得仔細一些,卻也沒說過一個明確的「買」字,怎麼突然──

難道這毛料──?

16

韋立誠覺得心跳加速了。舒心這幾天帶來的海嘯般的刺激,他是最深有體會的。

那是一塊大約三四百公斤重的毛料,這種重量的毛料就算是像磚頭料那樣按公斤算也價格不菲,何況這毛料表面上還有不少坑坑窪窪的松花。這說明,這塊毛料在漫長的地殼運動中,曾經形成過翡翠,那些松花就是翡翠露出地面後被風化後留下的痕跡。

從開窗的切面看,雖然是出綠了,但種水不太好,看著就很乾,也很粗糙。要不是開窗的表現不算好,這毛料的標底絕對不止一百多萬那麼低。

「小弟弟也覺得這毛料不錯?」程中和很意外,他一直以為舒心就是韋立誠的弟弟,是跟來玩耍看熱鬧的,沒想到這孩子那麼乾脆,直接就說要那毛料。

這毛料他剛才和公司的賭石顧問研究了半天,都沒拿定主意。從毛料表面看,裡面肯定有翡翠,但從開窗的地方看見,似乎裡面的翡翠品質不怎麼樣。

這就讓他頭疼了!

毛料的標底不算高,他預計八百萬左右能拿下來。以這塊毛料的重量,如果毛料裡面真能出中檔以上的翡翠,那他們金福珠寶的中檔產品將會在短時間內不愁貨源;但萬一裡面只是像開窗那地方顯示的那樣,是些品質一般的翡翠,那八百萬就會賠到血本無歸。

他們金福珠寶一向都是以購買明料為主,這樣能將風險降到最低。不過近些年翡翠原料價格一路飛漲,已經是麵粉比麵包還貴,單靠買明料製作成品根本就沒有利潤可言。所以他們金福珠寶不得不也投身進來參與賭石,希望能用相對少的金錢賭到好一點的料子。

「韋先生,你怎麼看?」程中和轉頭問韋立誠的意見。

我怎麼看?哈哈,要是真的是我給你建議,不虧死你才有鬼!已經有個賭石奇人為你指點明路了,你還捨近求遠來問我!

「唔,我先看看。」不過韋立誠還是裝模作樣地湊到近處假裝在看毛料。

程中和的助手馬上機靈地給他遞過放大鏡和手電筒。

搖頭晃腦地圍著毛料團團轉一圈,將毛料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後,韋立誠站起來對程中和說:「嘿嘿,程總果然好眼光,這毛料真不錯。雖然開窗表現不太好,但看這松花蟒紋的走向,裡面出好水種的幾率應該挺大的。而且,就是因為開窗表現不好,說不定標下來後還能撿個大漏。」

17

撿漏,古玩行裡的行話,意思就是用便宜的價錢買到很值錢的東西,但賣家並不知道商品的真正價值,而讓買家以低於商品實際價格的價錢買到。玉石鑒賞也屬於古玩的一個分類,所以賭石的人說低價買到好料也會說撿漏。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聽見韋立誠讚他好眼光,程中和笑得像朵花一樣,「韋先生你也這麼認為?我這幾天看了那麼多毛料,就是這塊給我的感覺最特別,我也覺得裡面的翡翠應該品質不會差。」

廢話,我家舒心點名的毛料,裡面的翡翠能差到哪裡去?

金福珠寶一行人在這塊毛料上已爭論多時沒有定奪,就因為韋立誠一句「真不錯」讓程中和下了決定,立即叫來助手吩咐他去投這塊毛料的標。

「程總,我想了下,乾脆我入股投標吧!」雖然說程中和看起來是講信用的正經商人,但韋立誠覺得還是穩妥一點比較好,他可不想到頭來給人做嫁衣。不為別的,就為舒心開了金口,他怎麼也要為他盡可能爭取多點福利。

程中和沈吟半晌,點頭同意,「也好,這樣也能分擔一半我們公司的風險。」

當然,賭漲的時候他們的利益也會被分走一半。不過,如果沒有韋立誠,他說不定還下不了決心下標。說白了,會投這塊毛料,他看中的是韋立誠的眼光和好運氣。

去大會設立的銀行轉賬點將四百萬轉給程中和,韋立誠卡上的餘額頓時縮水了一大半。

「韋先生,還去看看其他暗標毛料嗎?」晚上八點是截止下標的最後時間,程中和還想再去看看,爭取再多投幾份。

韋立誠回頭看見舒心蔫蔫的沒什麼精神,想他今天又是挨搶劫又是進醫院,下午又來這裡消磨了快兩個小時,身子又不是鐵打的,當然沒精神。

於是韋立誠搖頭拒絕了程中和的邀請。懂石頭的人是舒心,他什麼都不懂,但看舒心現在的樣子他只想讓他回去賓館好好睡一覺,賭石什麼的,有身體重要嗎?

何況,程中和那人精已經對他有所懷疑了,要是他再賭漲,說不定就要被拉去解剖了。他不知道舒心是用什麼辦法能賭得如此准,但這種類似作弊的手法還是不要被外人知道比較好。人怕出名豬怕壯,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所以他要趁引來注意前帶著舒心全身而退。

「不了,舍弟身體不好,我先送他回去休息。明天我再來和程總看開標,看我們能不能投中。」

程中和也不勉強。他們金福珠寶還有幾塊必拿下來的毛料,他還要去和他的顧問團商量商量該投個什麼價。

18

「小舒,那塊毛料裡面是什麼樣的翡翠?」回到酒店,就剩他跟舒心兩個人時,他才問出這個困擾了他一路的問題。

如果是別人,毛料沒開就敢肯定地說裡面有翡翠,韋立誠二話不說先送那人一記白眼;但這個別人要是換成舒心,韋立誠是完全沒有半點懷疑,他只是很好奇裡面是什麼種的翡翠,能讓舒心開口指點。

舒心先是眼光閃爍,心虛地左看右看就是不肯回答韋立誠的問題。

不過舒心童鞋的社會經驗畢竟少,在韋立誠的鞭子和糖輪番上陣逼問下,終於吞吞吐吐地說:「我見那人想找你一起賭石,剛好冰冰說它想到外面去玩耍,所以才叫你買那塊石頭。」

他發現他有點摸得到舒心說話的邏輯了,上次的帝王綠是小綠,這次的冰冰──是指冰種?

「那塊毛料裡面的是冰種翡翠?」韋立誠震驚了!

冰種,翡翠家族排名老二的高檔翡翠!那麼大一塊毛料,就算是無色的冰種,那價錢都──唔,他腦子現在全是漿糊,估算不出來!

「以你們的分類,算是冰種吧!」舒心點點頭,「不過你們解石時要小心點,冰冰很怕痛的。」

韋立誠好奇地問,「要怎麼樣小心啊?砂輪又不長眼睛。」

舒心說:「你笨啊,不會一層層地擦進去嗎?玉有靈性,你要是把冰冰弄痛了,到時候開出來的翡翠就會靈性大失,你們所謂的水頭就會喪失,懂了嗎?」

「是是是,小人保證明天絕對不會弄痛冰冰大人。」韋立誠虛心地表示解石時一定會小心再小心。

第二天開標的時候,舒心沒跟韋立誠去看開標,因為他抱著電腦打魔獸根本就不肯挪窩。韋立誠沒辦法,只好一個人去看開標結果。不過這樣也好,他怕舒心一會又弄個什麼小紅小黃出來,要知道,現在好水頭的紅翡黃翡價格是不下於帝王綠玻璃種的。如果昨天那塊毛料真能被他和程中和聯手拍下,裡面又真的如舒心所言是冰種翡翠,那他的這次騰沖之旅可以完美收官了,什麼綠翡紅翡黃翡都速速消退吧!

暗標的開標是按照編號順序來開的,韋立誠記得他們那塊毛料的編號比較靠後,所以他也不急著去會場。等他吃過早餐再慢悠悠地晃到會場時,暗標已經開到一百多號了。

「一百三十二號,一千二百萬,中標者編號 75。」

「一百三十三號,九百八十萬,中標者編號 184。」

……

韋立誠被那些開出的標價嚇得有點回不過神來,這些破石頭居然賣一千多萬?

「怎麼,嚇著了?」程中和很鎮定,這次的賭石大會規模還不算的大,毛料的質量在他看來並不怎麼樣,所以幾百萬到上千萬的標價他認為很正常。

「你知道最近一次緬甸公盤的標王是多少錢嗎?」

韋立誠搖頭。他熟悉賭石還不到一個星期。

「一塊六公斤重的冰種紫羅蘭翡翠,最後中標價為一億九千萬 RMB。」

一、一億九千萬?!

韋立誠倒抽一口冷氣。近兩億元就買回來一塊六公斤的石頭,瘋了!

19

「一塊陽綠玻璃種明料,重約 2.5 公斤,標底是 8.8 萬歐元,結果你知道最後是多少錢中的標?是 313 萬歐元,夠瘋狂吧!呵,現在這些千來萬幾百萬的標價又算得上什麼!」

程中和參加了最近一次的緬甸公盤,說實話,連他這樣見慣大場面的人,也被那些不可思議的標價嚇到了。這樣盲目地推高翡翠的價格,要是有一天崩盤後,不知有多少人為此傾家蕩產!

韋立誠徹底無言。

果然是瘋狂的石頭,一場瘋子參與的遊戲。

他們這邊說著話,那邊程中和的助手小跑著回來報信,在前五百號的標中,金福珠寶共中了十二塊,韋立誠有份參股的那塊據說是冰種的毛料赫然在列。

「走,解石去。」程中和拉著韋立誠去解石。

毛料的編號是按照外皮表現來定的,編號越前的毛料表現越好,他們金福珠寶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前一千份標上,現在前五百份就中了十二塊,程中和非常高興,興致勃勃地要去解石。

賭石大會的規矩是,投標者要繳納投標金額十分之一的保證金,防止中標後買家不認賬,那保證金就賠償給賣家作為補償。中標後,中標者繳清餘款就可以將毛料領走;不中標,大會管理中心會在全部開完標後將保證金退還給投標者。

不過這些跑腿工作,自有程中和的屬下代辦,他老爺只需要在解石機前等著就行。

「先開程總你們的吧,我也想見識一下程總標到些什麼好翡翠。」因為早知道自己那塊毛料是冰種,所以韋立誠很大方地讓程中和先解。

「行,咱們那塊留最後壓軸開,希望不要令我失望。」

程中和捋起袖子,親身上去解石。

解石是很刺激的事,一刀天堂一刀地獄,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心臟承受能力差點的都玩不來。

不過解石雖然刺激,但對體力要求也很高,程中和才開了兩塊,就滿頭大汗,不得不退下來換他公司的專業人士上去繼續解。但他運氣很好,開的兩塊毛料都出了不錯的翡翠,一塊出的是蛋清地,一塊出的是油青地,都是熱銷的中檔翡翠。

「程總手氣不錯啊!」韋立誠不由讚歎。

「哪裡哪裡!」程中和接過屬下遞過的手帕擦擦額頭的汗,隨口說出個讓韋立誠很默然的中標價。

尼瑪!這價錢買回來的毛料要是開不出翡翠來,想死的心都有了!

十一塊毛料很快就開完了,金福珠寶一行人很滿意,從已經開出的明料看,他們這次騰沖之旅收穫頗豐,加上之前從韋立誠手上收來的兩塊明料,最頭疼的原料問題起碼在一段時間內不用再頭疼了。

「來來來,韋老弟,這塊你來開。」程中和心情大好,對韋立誠的稱呼也由韋先生變成了韋老弟。

韋立誠心想,這塊你不讓我開我都要搶著開呢!昨晚舒心可是千交代萬交代說不許弄疼「冰冰」的。別管那「冰冰」是不是真的會疼,反正舒心說的,照辦準沒錯。

20

早有人幫忙把毛料抬起來放在解石機上。

韋立誠先薄薄地往裡切了一厘米,用水沖洗一下,沒見翡翠的影子。他也不著急,順著又切了一厘米,還是沒見翡翠。再切一厘米……

毛料幾百公斤重,他這樣一厘米一厘米地切,全部切完黃花菜都涼了。一旁程中和帶來的解石師傅都說乾脆直接從中間來一刀好了。

賭石的人都知道,越靠近毛料中間,翡翠的質量越好,所以一般不會直接一切為二的,要是裡面開出來的是高綠手鐲料,被一刀切開後翡翠的大小不能做手鐲了,主人豈不是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不過韋立誠現在正在解的那塊毛料情況和平常的不一樣。這塊毛料比較大,就算從中間直接切開,對於成品製作的影響也不大,還能一目瞭然知道裡面有沒有翡翠,是什麼種水的翡翠。

韋立誠搖搖頭,還是堅持一厘米一厘米地切。

手好酸!

高速轉動的砂輪機握在手裡,還要每次都控制在一厘米的厚度,韋立誠只覺手臂都要酸得舉不起來了。但神奇的是,不知是錯覺還是被舒心洗腦過度,他竟真的覺得手下的毛料發出愉悅的哼哼聲,似乎很滿意他的細緻。

「停──」

又切了幾片,正想繼續往下切的韋立誠被一聲「停」阻止了切石的動作。

喊停的人不是程中和一行人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不知什麼時候到的,靜靜在外圍看韋立誠解石的舒心。

見所有人全將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舒心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

「什麼時候來的?」韋立誠放下砂輪機,走過去將舒心拉過來,悄聲問道:「為什麼不讓我繼續解下去?有問題?」

不知道舒心來了多長時間,但他剛才一直沒出聲,說明他剛才的解石是沒有問題的。現在舒心突然喊停,那就是他在解石過程中出問題了。

舒心點點頭,湊到韋立誠耳邊小聲說:「你割到冰冰的癢癢肉了,它一直在狂笑,你沒聽見的嗎?玉石在解開時,大喜大悲都會影響靈性的。」

韋立誠的下巴「啪」地一下掉了下來。

癢癢肉癢癢肉癢癢肉……

腦子裡就剩下這三個字無限循環播放中……

「那請問舒心大神,接下來該怎麼解?」

韋立誠滿頭黑線地想,要是一會舒心又說切到「冰冰」的屁股,誣陷他非禮怎麼辦?都有癢癢肉了,難保不會有屁股胸部什麼的,癢癢肉往下一點不就是屁屁麼!

不行了,好想笑!

解石能解到像他這麼歡樂真不多見!

舒心沒理韋立誠忍笑忍到快扭曲的怪臉,他彎下腰去摸了幾下已被切開不少的毛料,又圍著毛料轉了一圈,才拍拍毛料的其中一面,說道:「就從這裡切吧!」

「──韋老弟,真那樣切啊?」

見韋立誠半點猶豫沒有,拿著砂輪機照著舒心指點的位置就要切下去,程中和有點急了。小孩子的話能當真嗎?可千萬不要切垮啊!

「沒事,相信我。」韋立誠掄起砂輪機就開切,反正這毛料他有一半股份,大不了他切他自己那一半,另外一半留給程中和他們切。再說,舒心的話他是百分百相信的,他讓往這邊切,肯定有他的道理。

21

金屬與石塊之間「茲茲」的摩擦聲很刺耳,不過誰也沒抱怨,全都凝神屏氣盯著韋立誠正在切割的毛料。

「撲通」!

被切掉的石塊掉了下來,露出一塊跟書本大小差不多的天窗。

入目只覺一片冷冽,好像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冰、冰種──」程中和團隊裡的不知是誰發出呻吟般的囈語。

金福珠寶在開毛料,雖然明知他們的毛料是自用,就算開出好料也不會出手轉讓,但還是有不少人圍著看熱鬧。這下見開出高冰種,各人不由議論紛紛。

「唉,金福珠寶真好命。」這是羨慕嫉妒恨型的。

「那塊毛料我當初也看了的,天啊,我怎麼就不下標──」這是悔不當初型的。

「說不定就開窗那裡是冰種,裡面全是狗屎地。」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型的。

……

程中和才不管那些人說些什麼,他現在只想趕快把裡面的翡翠全部解出來,看看到底有多少翡翠。哈哈,就開窗那裡的高冰種,他投在這毛料上的四百萬就穩賺不賠了。

接下來的工作韋立誠想做都做不來。

沒開出翡翠時,切毛料不過像切西瓜一樣一片一片地往裡面切,一旦切出翡翠,那工序就複雜細緻多了,要小心翼翼地順著玉肉的走向將翡翠掏出來。

韋立誠用眼神向舒心示意,見舒心點頭後,他才放心將接下來的工作交給金福珠寶的專業解石師傅。

「他們切沒關係嗎?會不會弄痛冰冰?」

「沒事,只要切出翡翠來,他們就不會亂切了。」

最後開出來的高冰種翡翠目測應該有兩百多斤,還有幾十斤透明度稍差一點但也勉強達到冰種的翡翠。

程中和早已笑得合不攏嘴,不住地跟前來看熱鬧的同行介紹說他當時看這毛料時那玄妙的感覺,BALABALA……

韋立誠聽得嘴角抽搐,你就吹吧,不是我,你還在猶豫不決呢!這會倒說成這毛料好像是他約定三生的前世戀人,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見就非「石」不可,花再多的錢也一定要拍下來。哼,八百萬在暗標裡,好像連前十都算不上吧!

還好程中和的社會閱歷還是很豐富的,一邊吹噓一邊不忘吩咐下屬趕快收拾收拾,然後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下揚長而去。

雖說他們金福珠寶的保全工作做得很到位,但這麼些昂貴的翡翠明料就這麼大刺刺地攤在眾人眼皮底下,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還是趕緊撤了安全一點。


超短篇番外:

韋立誠:賭石大會不是要邀請函才能進來的嗎?怎麼我從來沒見過你的邀請函?

舒心:邀請函?那是什麼東西?

韋立誠:邀請函就相當於門票。小舒,你難道是偷票進來的?

舒心:門票?看門口的那個,那,就是那個,是我鄰居王大娘的兒子,大李哥,他沒問我要門票啊!還說我可以隨便進來玩。

韋立誠:……

原來如此!

22

跟著程中和回到他落腳的酒店,韋立誠終於可以坐下來和程中和談談那塊冰種明料的處置事宜了。

「韋老弟,當初我就說過,如果這毛料開出好翡翠的話,我們金福珠寶將會出資買下你的那一份。你出個價吧!」

要是開出的是普通一些的翡翠,他不一定勢在必得,但現在開出的是冰種,還是高冰種,他是怎麼都不可能放手的。

韋立誠沒想到程中和這麼豪爽,他低頭想了下,笑道:「程總,明白跟你說吧,在來騰沖之前,我對翡翠一點都不懂,能接連賭漲兩塊料子都是狗屎運氣。這塊料子到底值多少錢,我根本就不知道。這樣吧,只要是高於成本的四百萬,程總你隨便給就行。」

他也知道這塊料子價格不菲,但他真的不知道它到底值多少錢。再說,他從事的行當與翡翠一點關係都沒有,就算他把那料子搬回去,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塊好看點的石頭而已,還不如賣給程中和直接套現來得實際點。

程中和錯愕了一下,本以為韋立誠會狠狠敲他一筆,卻──

「哈哈,好好好,韋老弟,我程中和交了你這個朋友。以後有什麼要麻煩到老哥的,儘管開口,我絕不推辭。」

「那我就不客氣喊你一聲哥了!」韋立誠也不客氣,在商言商,多條人脈多些關係,對他日後的發展作用不可估量,何況對方還是國內珠寶龍頭公司的副總。

不過,親兄弟還是要明算賬的。

「老弟,這塊料子,要是我從別的商家那裡買明料,也就四千萬左右,算上最近翡翠的漲幅,四千五百萬就到頂了。二一添作五,不算零頭,那我就給你兩千三百萬,你看行不行?」

行,太行了!四百萬變兩千三百萬,還有什麼不行的!

見韋立誠點頭同意,程中和也心裡偷著樂。雖然嘴上稱兄道弟,但生意就是生意,該賺的還是要賺的。四千五百萬,現在到外面打著鑼都絕對買不回來這樣的高冰種,而且他付給韋立誠兩千三百萬,加上他本來投進去的四百,算下來他們金福珠寶總共才花了三千萬不到,就買回來近三百斤高冰種翡翠明料,這買賣夠他晚上睡覺做夢都要笑醒。

兩人站的立場不同,但都對交易滿意得不得了,臉上笑得更歡了。

「老弟,我做東,中午一起去喝一杯?」

韋立誠回頭見舒心不情願的模樣,就知道這小子心裡記掛著他的魔獸,吃飯什麼的還不如他升級打材料重要。

於是搖搖頭拒絕,「改天吧!舍弟昨天碰傷了頭,一會還要去醫院複診換藥。」

這倒是實話,舒心後腦勺那個包摸上去還硬硬的,他一會要帶他回醫院複診。

「那行,找天有空咱哥倆不醉不歸。」程中和想起拍下來的那些毛料還要安排專人運回 A 市,還有一些後續的工作要處理,的確不方便喝得醉醺醺的。

23

但是,程中和的助手進來後,不是將支票本放在他面前,而是彎腰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程中和的表情頓時就變得有點難看了。

「呵呵──老弟,那個、那個,錢的事情,我可能要明天才能給你,要是你等不了,就──就把毛料切一半拿走吧!」

毛料交易從來是銀貨兩訖,程中和他們這次來騰沖,沒想到會那麼好運氣會接連買到好料子,所以帶的資金不是太多,買下韋立誠的兩塊明料又拍下十多塊毛料後,賬戶上的餘額已不足以支付韋立誠的兩千多萬。就算公司方面緊急打了錢過來,但兩千多萬也不是說到賬就能馬上到賬的。

交易都談妥後,才發現錢不夠,這讓老謀深算的程副總都不由臉皮發紅。

他心那個痛啊,要是讓韋立誠切了一半毛料走出這個大門,回頭他再想以同樣的價錢買回來,根本是異想天開。

韋立誠洒然一笑,「程老哥你說的什麼話。區區兩千來萬,我難道還怕金福珠寶拿不出來?做生意,誰都有周轉不開的時候,我明白的。明天什麼時候,你說個時間,大不了我多跑一趟就是。」

他就是因為資金問題才導致破產的,又怎會因為錢的事情步步緊逼。再說,程中和老狐狸是老狐狸了一點,卻不是奸詐的人,靠偷蒙拐騙,是打不下金福珠寶那麼大的產業的。

程中和這下是真的當韋立誠是朋友,是兄弟了!該有多大的信任,才會眼都不眨就同意兩千多萬的款項延付。程中和沒再說什麼請吃飯喝酒的虛話,而是用力地拍了兩下韋立誠的肩膀,眼裡滿是欣賞。

和程中和約好明天過來取錢的時間後,韋立誠先帶舒心去醫院複診換了藥,然後聯繫了一輛小貨車,準備明天一早去給舒心搬家。

昨晚上,他給舒心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於把舒心說服了,同意搬去 A 市跟他一起住。

不過,舒心會鬆動點頭,多少和昨天的際遇有很大關係。他從小就是乖孩子,不要說參與打架了,連看見別人打架他都會害怕,有那麼遠躲那麼遠。他膽子那麼小,卻遭受無妄之災,被人從後面一棍子敲暈搶劫,現在回想起來小腿肚都還在打抖。聽韋立誠分析說,他會被搶,是因為賊人認為他身懷巨款,才會成為搶劫目標。

巨款?

舒心不知道巨款的定義是什麼,昨天韋立誠幫他將銀行卡掛失的時候,銀行打印出來的流水顯示,卡上的錢原封不動並沒有被盜領。那就是說,賊人眼中的巨款就是昨天韋立誠離開時塞給他的幾千塊?

幾千塊在賊人眼中,就是巨款?舒心想起韋立誠給他辦的卡,去銀行辦掛失手續時餘額顯示的那串零,還有爺爺留下來的小本子,他雖然很少關心裡面有多少錢,但偶爾翻看時,裡面的零好像也不少。

這麼說來,他其實很有錢?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有錢?

24

區區幾千塊就能讓賊人在光天化日下動手行兇,如果讓賊人知道,他銀行的存款是幾千塊的不知道多少倍,那會不會──?

舒心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他不敢往下想了。

爺爺去世後,兩層半的祖屋一直是他一個人居住,有石頭們陪著他,日子並不孤單。但現在的問題是──安全。當初的舒家祖宗為了顯示舒家的地位,將房子蓋在半山腰上,離他最近的王大娘家和他家也有幾十米的距離,要是他家真的遭受賊人光顧,想求助於鄰居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韋立誠說,如果搬到他在 A 市的公寓,那裡有崗亭,出入要刷卡,有監控攝像,還有穿制服的保全人員 24 小時巡邏,而且他家的門還是厚實的智能防盜門。舒心再回想自家那扇薄薄的木門,院子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地圍了一圈半人高的木欄杆……唔,怎麼想,都好像是韋立誠家要安全不止一點點。

當初爺爺的確是囑咐不讓他離開小山村,但爺爺的囑咐是有條件的,就是不到危急情況不得離開。現在他連人身安全都受到威脅了,還不叫危急情況?為了他的安全,他還是去投靠韋立誠吧!大不了,等他把他的巨款找到安全的地方存放了,他再回來小山村。

膽小鬼舒心就這樣同意了韋立誠的建議。

舒心說了,他家的東西不多,沒有什麼需要搬的。但有一些東西,他是必須要拿的。一是他爺爺的牌位,二是他滿屋子大大小小的石頭。

「多嗎?」韋立誠問。他最近和石頭打交道的次數多了,知道看著不是太大的石頭,但卻非常重,他要問清楚,好安排什麼樣的車子去幫舒心拉石頭。

舒心低頭盤算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說:「還挺多的,都是爺爺以前留下的。」

到了舒心家一看,石頭果然很多,幸好沒有巨無霸石塊,最大的也就比籃球一圈左右。

前來幫忙搬家的小貨車司機聽說這些石頭要運到 A 市,主動承接這筆生意,還給打了八折。

在騰沖,每天來選購毛料的商人絡繹不絕,因此也催生了另一種行當──毛料運輸。騰沖有著大大小小的貨運公司專門承接毛料運輸,畢竟幾十斤甚至幾百斤上噸重的毛料,要塞進行李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給毛料打包的過程,舒心興致勃勃地向韋立誠介紹他的石頭朋友。

這個是阿綠,那個是紅紅,那邊的叫阿黃,還有大綠,綠綠,綠小不點,彩彩,阿三……

「阿三?」韋立誠在一堆顏色的石頭名字聽到一個奇怪的與顏色毫不相關的名字,不禁好奇。

「是啊,它有三種顏色,所以叫阿三。」舒心舉著一塊大約五六斤,渾身坑坑窪窪的黑不溜秋的石頭,滿臉得意地說。

韋立誠想起在網上看的翡翠圖片,有一種極品翡翠,就是三彩的,行家將那樣的三彩翡翠叫做福祿壽,不僅寓意很好,而且非常稀少。難道眼前這塊,裡面是三彩翡翠?

「還有哦,這是飄飄。」舒心又捧來一塊石頭,煞有其事地介紹給韋立誠。

飄飄?!

韋立誠頓時覺得毛骨悚然。他雖然是無神論者,但一塊石頭被叫做阿飄,怎麼想都覺得後背發涼。

「嗯嗯,這是爺爺給起的名字,他說叫飄花,不過我喜歡叫它飄飄。」

原來是飄花翡翠……

不過這一屋子的石頭,能被舒心放在屋子裡珍藏,應該都是好東西吧!要是全部開出來──

「小舒,你這些石頭都不打算解開嗎?」

隨口的一句話,沒想到換來舒心的怒目以對。

「還給我。」舒心把韋立誠手上正在打包的兩塊石頭搶了回來,怒聲道,「不搬了,我不跟你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討厭,還以為韋立誠不是那種滿身銅臭的人,才向他介紹他的石頭朋友,誰知他也打他的朋友主意!

韋立誠被舒心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剛才好好好的,怎麼突然──?

回頭想想,他就說了一句「解開」,舒心就突然發火了,看來就是「解開」兩字惹的禍。

「我就隨便說說,又不是真的要你把石頭解開。」韋立誠辯解道。

「哼!」舒心轉過頭不理他。

「還生氣啊?來,別生氣了,我道歉。」

舒心撅著嘴,指著懷裡抱著的石頭說,「你不是跟我道歉,你是要跟它們道歉。」

「好好好!阿三、飄飄,對不起,剛才是我說錯話,你們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韋立誠覺得跟兩塊叫阿三和飄飄的石頭道歉的自己,實在不是一般的囧。

不過他的好態度終於讓舒心的臉色多雲轉晴,將手中的石頭交回給韋立誠打包。

「這些石頭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說,你會讓你最好的朋友被人大卸八塊切成一段段嗎?」

腦子設想了一下王國強被──

唔,打住打住,太血腥了!

但是,舒心該有多寂寞,才會將那些石頭真的當成朋友一樣對待?想到這,韋立誠的心微微地泛著憐惜的痛楚。

兩人說著閒話,很快將三十多塊石頭打包好裝上貨車。舒心說,這些石頭都是他爺爺在世時,去騰沖買日常用品時順道買回來的。

「這些石頭買回來時,貴嗎?」韋立誠知道騰沖有著名的玉石街,裡面全是從緬甸運來的毛料。無論是毛料商人還是遊客,都會去那裡買毛料,想必舒心的毛料也是在那裡買的。不過玉石街既然是面向遊客開放,那麼毛料的價錢就有高有低的。一般的遊客幾十幾百塊試試手氣還能接受,但要他們扔幾千塊甚至上萬塊買塊毛料來試手氣,就不怎麼現實。所以,在玉石街那邊,幾十元幾百塊的毛料隨處可見,是專門賣給外行人賭著玩的。

舒心不知道多少錢算貴,他只知道哪塊最貴,指著最大那塊,說道,「最貴就是它了,我和爺爺花了 500 塊買回來的,剩下的都是兩三百或者幾十塊買回來的。」

韋立誠心下盤算,一共是三十七塊全賭毛料,就算全部是五百塊錢一塊買回來的,也不過一萬八千五百塊,只要其中一塊切出翡翠,其價值就已經大大超過成本了!何況,他跟舒心認識以來,能讓舒心出手的,都是中檔以上的翡翠。

那這幾十塊綠綠紅紅黃黃的,豈不是價值連城?

他有點不放心將石頭托運回 A 市了,要是半途出點什麼小意外可怎麼辦?

25

接下來韋立誠陪著舒心挨家挨戶去道別。

村裡人都淳樸,對於乖巧的舒心要離開都萬分不捨,與鄰居依依惜別時,舒心還掉了不少金豆子。不過村裡人還是衷心祝福舒心能在城裡過上更好的生活。

將大門鑰匙給了鄰家王大娘,拜託她有空幫忙照料老宅一二後,舒心正式離開小山村,隨韋立誠前往 A 市。

不過,給舒心搬了一次家,韋立誠看舒心的眼神都變了。

在給舒心整理行李時,韋立誠看到抽屜裡放著一個存折本。他隨手打開一看,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舒心這個超級小富豪──

就憑存折上的錢,到了 A 市,誰照顧誰還說不知道呢!

而且,牆上掛的山水畫,就算韋立誠再怎麼外行不懂字畫,他還是能認出畫上一些耳熟能詳的名人鈴印。不說這畫到底是誰的大作,就是畫上曾經收藏過這畫留下過的那些名人鈴印,這畫的價值也低不到那裡去。

還有,舒心家吃飯喝茶用的瓷碗瓷杯,好像也是有些年頭的老東西。

對於字畫和瓷器,舒心一問三不知,只說是爺爺的遺物。那幅畫他懂事前就掛在那裡了,瓷器什麼的,也算寶貝嗎?他一直都是用來吃飯喝茶盛東西的啊!

韋立誠滿腹疑惑,舒老太爺到底是什麼來歷?家中用的、擺的,每一樣都價格不菲,絕不是一個山村鄉紳能消費得起的。

有心想再問問舒心,但看他一副「這些東西很值錢?」的迷糊樣子,韋立誠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東西再值錢,還不是一幅畫一隻碗一個杯子,怎麼比得上一顆沒被金錢污染的心。也許,舒老太爺就是出於這樣的考量,才沒有將字畫和瓷器的真正價格告知舒心。所以幾十塊翡翠毛料才會被舒心當成朋友一樣對待,所以明明存折上有巨款卻每月只支取幾百塊生活費,所以古董字畫和瓷器才能安然落戶舒家不被轉賣……

在見過形形色色被金錢腐蝕過的人後,韋立誠更覺得舒心的單純難能可貴。金錢很誘惑,世上真正能視金錢如糞土的又有幾人?

韋立誠不由對過世的舒老太爺肅然起敬。現在有太多的父母,家境一般,寧願自己省吃儉用,也要將最好的供養給孩子,結果養育出只懂享受的自私孩子。舒老太爺偏偏反其道道而行之,他明明有能力給舒心最好的物質生活,卻讓舒心過著粗茶淡飯的日子,這樣特別的養育模式才能養育出特別的舒心。

他突然覺得肩上的壓力好重。他能保護好舒心讓他免受社會的爾虞我詐嗎?

「走吧!拿了錢後,回到 A 市請你吃 KFC。」

算了,不去煩惱這些,以後的事,以後再考慮。

一聽說 KFC,本來因為遠離故土而情緒低落的舒心頓時開心起來,「我要吃全家桶。」

哈哈,終於能吃上 KFC 了,好開心!高中的同學很多都跟父母去大城市吃過了,就他這個從來沒離開過騰沖的土包子沒吃過,害他每次在電視上看到廣告都猛嚥口水。

韋立誠默然轉首。

他很想說,舒心童鞋,你的存款不要說吃全家桶,將 KFC 買下來都綽綽有餘。

韋立誠的安排是,先去找程中和拿錢,然後坐車去昆明,晚上坐飛機飛回 A 市。

舒心的大部分行李都連同幾十塊毛料一起托運回去,所以舒心的東西並不多。幾件常穿的換洗衣服,那幅看著就很貴重的山水畫,一套精緻的青花瓷碗瓷杯,還有舒心爺爺的牌位。

「咦?門沒鎖?」

和程中和約好是上午十點過去取錢,但兩人前去敲門的時候,發現程中和的房間門是虛掩著的。

敲了兩下,沒聽到回答,韋立誠告罪一聲,直接推門進去。

程中和住的是豪華套間,進門後是一段走廊,才能來到客廳。

只見走廊被人隨意扔了個行李箱橫在正中間,卻沒看見行李箱的主人。

房間內有細碎的聲音,證明裡面有人,但為什麼敲門卻沒人回答呢?

越過客廳,韋立誠推開房間門後──

……

當!

腦子死機!

「他們──?」舒心的腦子倒是沒死機,不過他不明白,兩個男人也能接吻的嗎?

只見房間的大床上,堂堂的金福珠寶副總裁程中和,被另一男子壓住,肆意親吻。

察覺到多了兩名觀眾,程中和扭動著想要掙脫男子的束縛,無奈以失敗告終,被迫繼續上演男男 GV 現場直播。

韋立誠當機重啟的大腦這時才恢復運轉,迅速拉著舒心退出這春色無邊的房間。他們不怕被人看,他還怕舒心被教壞呢!

好心地幫程中和將房門鎖好,以裡面的人目前的「繁忙」程度,是絕對不可能來鎖門的。要是有第二波觀眾前來,就不一定有他們這麼鎮定了。

「他們在幹什麼?」好奇寶寶舒心還在不住地問,勢必要問出個滿意的答案。

在酒店附設的咖啡廳坐下,點了兩杯花式咖啡後,韋立誠才有心思回答舒心。

說實話,他也被嚇到了。程中和居然是同性戀!?

「同性戀,聽說過嗎?」

舒心點頭。他雖然以前沒上過網,但這裡又不是四五十年代閉塞的邊遠山區,電視報紙還是有的,他在電視報紙上偶爾會看到這個名詞。但在淳樸的小山村,同性戀就像天邊的月亮,看得見,卻不會出現在身邊。

「不是病,你不要歧視。」對於小地方,思想比較落後的地區的人們來說,同性戀和精神病一樣,都是一種病,是受歧視的。

「歧視?為什麼要歧視?」舒心歪著頭,非常不解。爺爺說過,歧視他人是不對的,每個人來到世上都應該受到尊重。

「同性戀在大部分人眼裡,就是不合禮法,所以受到社會的歧視。」韋立誠身邊也有同性戀朋友,知道那就是一條不歸路,一旦踏上,艱苦辛酸。

舒心蹙眉低頭思考了半晌,不確定地問,「那以後還能做朋友嗎?」

他挺喜歡程中和的,溫文儒雅,對待石頭也很有禮貌,不是那種急功近利的膚淺商人。

「當然可以。」韋立誠安心一笑,他就知道舒心的反應會讓他很滿意。

像舒心這年紀的小男生,第一次接觸到同性戀,無外乎是兩種表現:一是覺得很噁心,無法接受;一是少年人特有的叛逆,連同性戀是什麼還弄不清楚,就認為同性戀是很新潮的東西,躍躍欲試要嘗試一番。

但是,舒心沒一點噁心、歧視的表現,反而更關心程中和這個人,關心彼此的朋友關係。

「如果你親自去跟程老哥說你想繼續和他做朋友,我想他會更高興。」同性戀最渴求的,就是身邊親人朋友的認可。

不過──

他們看來要在這裡等上不短的一段時間。以剛才那兩人乾柴烈火的程度,這場「大戰」進行的時間絕對短不了!

26

兩個小時後,韋立誠終於拿到了支票,卻不是程中和給他的。

高大英俊的男人披著白色的浴袍,慵懶地站在門邊,將支票遞給韋立誠,「小和睡了。」

所以由他來與韋立誠進行交易。

男人雖然不再年輕,但依然英俊,而且氣勢逼人。與程中和內斂的相比,男人外放的氣場讓人有點不敢直視。

韋立誠低頭看手中支票,鮮紅的「鄭一鳴」三個字私人印章清清楚楚印在上面。

──金福珠寶的總裁。

「原來是鄭總裁,久仰!」

「謝謝你的翡翠原石,小和很欣賞你。」儘管只是穿著浴袍,但男人握手的動作行雲流水,彷彿是西裝革履站在閃光燈下。

「客氣客氣!鄭總裁記得跟程老哥說一聲,他還欠我一頓飯。」

男人頓了一下,客套的笑容褪去,已有細小魚尾紋的眼角染上真心的笑意。短短一句話,韋立誠已將立場表明,不會因為同性戀而疏遠程中和。

「小子,果然對得起小和對你的欣賞。」位高權重家財萬貫又如何,禁忌的愛情始終讓他們比常人背負更多。

韋立誠微笑以對。

「小子,要不要哥哥過兩招給你?」鄭一鳴完全摘下金福珠寶總裁的假面,擠眉弄眼地想向韋立誠傳道授業。

???

韋立誠有點摸不著頭腦了,什麼過兩招?過什麼兩招?

「你那小朋友啊,還沒搞定吧!哥哥教你兩招,保管讓你們爽翻天。」變身猥褻大叔的鄭總裁向舒心努努嘴,那樣子要多猥褻就有多猥褻。

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的韋立誠條件反射下向猥褻大叔豎了中指,然後沈著臉拉著舒心轉身離開。

「咦?難道你們不是嗎?」鄭一鳴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

韋立誠的回答是,回身再送他一個中指!

是,是你個大頭鬼──

「哈哈,踢鐵板了吧!」程中和站在他身後不知已看了多久的好戲。

轉身抱住愛人,碰了釘子的鄭總裁好不委屈,「我應該沒看錯啊!」

都說物以類聚,他對同類的嗅覺一向很準,在韋立誠對他和程中和的關係表現出不排斥時,他就嗅到了一丁點同類的味道,而且韋立誠還帶著個那麼可愛的小男孩,這不明擺著誤導人嘛!

「不要亂點鴛鴦譜。」程中和歎氣,實在是頭疼這個年紀一大把還童心未泯的愛人。

韋立誠也歎氣,舒心的反應未免太純情了吧!

瞧,這孩子的臉紅得都快要媲美番茄了,窘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舒心作為一個從來沒接觸過愛情的好孩子,以往的最大尺度不過是同學間互相取笑「你是不是喜歡某某某」這種程度,現在卻一下升級到成人級別的限制級葷話,他怎能坦然怎能不亂想?

而且、而且,被一起開玩笑的另外一個人還要是和他一樣的性別……

啊啊啊,他不歧視同性戀,不代表他自己也要成為同性戀啊!

「不要在意那變態說的話。」大手揉亂了舒心的頭髮,也揉散了不少尷尬。

偷看韋立誠兩眼,見他神色如常,似乎剛才那人說的話根本沒給他造成任何影響。嗯,想想也是,他來自大城市,什麼世面沒見過,又怎麼會將區區一句玩笑話放在心上,也就他這個農村的鄉巴佬才會不住地在這裡想東想西。

不過,韋立誠半點反應都沒有,卻讓舒心莫名地有點心酸,有點委屈。

至於心酸什麼委屈什麼,舒心也說不出來──

兩天後,韋立誠帶著舒心回到了他離開了大半個月的家。

現在的心情和當初離開時的心情相比可謂天淵之別。

離開時,他生意失敗、好友背叛、女友劈腿,人生 DOWM 到谷底。

他的人生在這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就像一刀天堂一刀地獄的解石過程。第一刀下來,白茫茫一片,多年經營被這一刀切得支離破碎,一瞬間彷如置身地獄;他偏不信邪,硬要再切一刀,結果──

哈哈哈!

「你在傻笑什麼?」

舒心想這人腦子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別人從外地回到家後第一件事肯定是收拾東西,然後舒舒服服洗個澡,再睡個覺。這人也夠與眾不同的,回家的第一件事,既不收拾行李,也不洗澡睡覺,而是摸出個計算器在劈里啪啦一陣算計,還邊算邊發出恐怖的笑聲。

「一千二百萬,哈哈,一千二百萬!」第一刀是地獄,第二刀就是天堂,誰能想到他不過是去了一趟雲南,不僅從谷底重新爬起來,還直衝雲霄。

前後相隔僅僅不到一個月!

芙蓉種的原料賣了一百萬,玻璃種的賣了八百萬,投標買回來的冰種賣了二千三百萬,一共是三千二百萬。分了一半給舒心,再減去投標的四百萬,現在他的戶頭上有整整一千二百萬。

而他原來那家公司的註冊資本才五百萬!

黎勇權煞費苦心從他手上騙去的,他在短短幾天就翻了幾倍賺回來了,說出去誰會相信呢?

「一千二百萬很多嗎?」對金錢沒什麼概念的舒心搞不懂,一千多萬有多到可以讓一個人傻笑不停嗎?

「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錢多到一個程度後,也就是一個數字遊戲而已!」

讓韋立誠在意的,是這些錢代表的意義。沒這些錢,憑他過去幾年的積蓄,他也能活得很滋潤,但在他人眼裡,他終究是個生意破產的失敗者。有了這筆錢就不同了,他可以理直氣壯大聲地告訴世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筆錢證明,上帝在給他關上一扇門的同時,卻給他開了另一扇風景更好的窗戶,他能大大方方地撕開失敗者的標籤。

一場跌宕起伏的賭石,輕而易舉地將他的失敗改寫為成功。

27

「小舒,你真是我的貴人。」韋立誠展臂給舒心一個真心的擁抱。

遇上一個人,整個人生的軌跡為此發生改變,原來不是文藝小說杜撰出來欺騙人的。

「沒、沒什麼的,我也、也沒幫你什、什麼忙!」舒心手忙腳亂地將自己從韋立誠的擁抱裡掙脫出來。

最近不知怎麼搞的,和韋立誠的任何肢體接觸都讓他心跳不已,眼睛還總追隨著那人的身影。

難道他真的要成為同性戀了!?不會被那變態大叔一語成讖吧!

成為同性戀不是最悲哀的事,單戀著同性又無法言表才是最悲哀……

「你太謙虛了!」韋立誠笑著捏捏舒心的臉頰。舒心不胖,但臉卻嘟嘟的,掐起來軟軟水水,手感特別好。

「不要捏我的臉,我又不是小孩子。」舒心氣呼呼地拍開韋立誠的手。這種捏臉蛋的對象,不是五歲以下小孩子的專利嗎?被暗戀的對象當成小孩子真令人生氣。

「來,先把你的房間收拾好,喜歡怎樣佈置你自己來弄,還有,雜物房以後給你放石頭,你看看行不行?」韋立誠收回手,對於舒心孩子氣的行為毫不在意,而是帶舒心參觀他以後住的房間。

韋立誠的房子不大,只有八十多平米,兩居室,但是格局很好,無論是主臥還是客房都很寬敞,空間利用非常合理。

客房原來是給偶爾來看望他的父母住的,本來就有一張一米五的床和一個三門大衣櫃,還有一張小書桌。現在給舒心住,基本的傢俱都已齊全。至於舒心的石頭朋友,還在托運途中,要過兩天才到,陽台那裡還有個雜物房,他打算清理出來給舒心放石頭。

舒心轉了一圈,覺得很滿意。他沒住過高層公寓,很喜歡這種推開窗後涼風習習,視野遼闊的感覺。而且這個小區的確像韋立誠之前描述的那樣,管理很好,綠化也很好,花園裡開著各種鮮豔的花朵,從樓上俯瞰下去,很賞心悅目。

「床單被套給我,我自己來鋪床。」舒心不是什麼養尊處優的少爺,一般的家務活難不到他。

屋子空了大半個月沒人居住,雖然門窗緊關,但還是積了薄薄一層灰。因為屋子不大,所以平時簡單的衛生工作都是韋立誠自己做,只有隔一兩個月才會請專業的家政公司前來做大掃除。既然舒心說他自己鋪床,那他就去打掃打掃衛生好了。嗯,隨便把行李箱裡的髒衣服拿出來洗了,對了,他房間裡的床單也要換一下!

把髒衣服塞進洗衣機,再把床單被套換好,然後拿塊抹布開始全面打掃。

舒心整理好東西走出房間,看見男人正一邊好心情地哼著歌,一邊拿著拖布細心地拖地,見他出來,還提醒說「地滑,小心點」。

沈穩的男人挽著袖子,做起這些居家的家務,竟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不知道他會不會做飯?

「做飯?」韋立誠停下手,「做熟沒問題,至於味道,哼哼──」

「那以後我來做飯。」舒心很高興終於有男人不擅長的領域。他的廚藝,在他那挑嘴的爺爺「荼毒」下,自問做幾個家常菜還是沒問題的。

「行。」韋立誠也高興。以往他不是工作餐就是快餐,吃得他都快味覺消退了。想到以後有人在家做好飯,他下班回來就熱飯熱湯,不用再去忍受那些味精回鍋油,太好了!

因為接管了廚房的使用權,舒心轉進廚房將廚房的廚具和碗筷熟悉了一遍,將那些有段時間沒用過的碗筷清洗乾淨,整齊地碼放好,流理台案板抽油煙機也擦拭得光可鑒人。

韋立誠這邊在拖地,聽著廚房裡傳來的舒心洗碗筷的聲音,突然有種完整的感覺。以往就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做什麼都總覺得缺少一些東西,現在,只是廚房裡鍋碗瓢盆碰撞發出的聲音,就將缺少的部分補整齊了!

從一個人獨居,到多一個人分享空間,韋立誠以為多少都會有磕磕絆絆的適應過程。沒想到,不知是他跟舒心比較合拍還是什麼的,磨合期竟沒有任何不適出現。

目前他還是無業遊民一名,每天做的事情就是陪舒心到處熟悉這座城市,附近的超市,最繁華的商業區,環境優美的公園,當然少不了的還去逛了古玩街,在幾家奇石店消磨不不少時間。

在奇石店裡,只接觸過翡翠原石的舒心第一次見識了除翡翠原石外還有如此玄妙的石頭,壽山田黃石、昌化雞血石、浙江青田石、福建芙蓉石……各式各樣的石頭讓舒心大呼神奇,幾乎都不願離開了。

韋立誠想給舒心買幾塊回去,卻被舒心阻止了。

「這些石頭都比較傲嬌,和我們家裡的山孩子可能會相處不來。」

傲嬌,是舒心最近在網上學來的名詞,他覺得用來形容這些天之驕子的石頭很適合。這些石頭從開採到加工,到現在出現在他眼前,一直都是萬千寵愛集一身,所以身上的傲氣很重,他跟它們打招呼都是愛理不理的。不像他家裡的石頭,從挖出來那天起就不被看好,在地攤上也就幾十幾百的價錢,性格都很活潑開朗。他雖然也很喜歡眼前這些驕傲的石頭,但他怕買回去後會傷害到家中的石頭朋友。

韋立誠趕緊拉著舒心撤了。再待下去他怕奇石店的老闆當他們是神經病。

不過舒心某些行為的確挺像神經病的──

比如說,他的幾十塊翡翠毛料在前幾天就運到 A 市了,但舒心對於怎麼安置這些石頭真是讓韋立誠大開眼界。

有幾塊擺在陽台上,有幾塊放進雜物房,還有的是放在客廳的茶几上。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分開放,舒心給出的理由讓韋立誠差點跌倒。

「小綠、綠綠它們喜歡曬太陽,所以要放陽台上,飄飄和阿三它們就剛好相反,它們喜歡陰涼,可以放到雜物房裡面,至於阿紫,它喜歡看電視,放茶几上它就能看電視了。」

……

阿紫!?

「有阿朱嗎?」韋立誠額頭掛著三條黑線問。

28

結果──

「有啊,紅紅旁邊的就是阿朱。」舒心睜著大眼睛很正經地回答,「當時阿朱買回來時,家裡已經有紅紅了,我發愁不知道該給它起什麼名字。後來爺爺告訴我說,朱也是紅的意思,所以我就給它起名叫阿朱。」

韋立誠無力地扶著額頭,阿朱阿紫,要不要再來個喬峰湊齊了演《天龍八部》啊!

「我說,小舒你其實是有特異功能的吧?」韋立誠半開玩笑地說。

賭石賭那麼準,家裡的石頭還詭異地全按顏色來起名,去奇石店裡說人家的石頭傲嬌……韋立誠雖然是無神論者,但也不得不懷疑舒心是不是有小說裡說的什麼黃金眼黃金手之類的特異功能。

抱著阿紫盤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舒心聞言先是點點頭,「是啊,但是──」

隨後驚覺自己作出什麼回應的舒心驚恐地瞪圓眼睛摀住嘴巴,不住地搖頭否認。

「──真的有啊?」比起舒心此刻的矢口否認,韋立誠更震驚舒心一開始的回答。

最原始的直接反應,才是最真實的反應。

認識舒心這麼久,他還能不瞭解舒心的脾性?家裡教養太好加上與人接觸少,那孩子根本不會撒謊,而且現在這驚慌失措的否認不明擺著是心虛嗎?

不過震驚之餘,韋立誠還有一點點「果然如此」的心安。

「沒有,真沒有!」舒心急得眼圈都紅了。

「好好,小舒說沒有就沒有。」見舒心那模樣,韋立誠不由心生憐惜,都把小孩逼哭了!什麼特異功能的有沒有一點都不重要,舒心這個人比那些附加的東西重要得多。

「真的沒有,你相信我。」舒心可憐兮兮地揪著他的襯衣前襟,就像落水後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誰被那種小動物般的眼神注視著都會被 KO 吧!

「嗯,我相信你。」韋立誠輕撫著舒心的頭髮安慰道。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舒心對於他的親近很排斥,以前拉拉手拍拍肩摸摸頭他都沒什麼的,現在碰碰他就像吃了黃連一樣苦著臉,害得他都不敢隨便碰觸他了。難得現在小孩乖乖地任他順毛,真乖!

「可是你是怎麼知道它是紫色的呢?」等舒心平靜了一點沒那麼激動後,韋立誠好奇地指著阿紫問舒心。

「問出來的。顏色是每塊石頭的驕傲,想知道是什麼顏色,一問就清楚了。」

「哦,原來這樣!那怎麼分辨種水呢?」都說外行看色,內行看種,有的翡翠開出來顏色很鮮豔,一團團的綠色看著就很討人喜歡,但這樣的翡翠價值並不高,就因為種不好,沒有水頭。毛料沒開之前,如果舒心可以問到是什麼顏色,但種水怎麼問?他記得舒心讓他買下的毛料開出的種都非常好的。

「靈性啊!種水好的石頭靈性很高,反之靈──」舒心再次瞪圓了眼睛摀住嘴巴,手指顫抖地指著韋立誠,「你、你套我話?」

嘿嘿,小呆瓜也沒呆徹底嘛!

「我不是套你的話,也不是故意要追究你賭石能力的秘密,而是希望你能坦誠以待。我們住在一起,你不覺得你捂著一個秘密會很痛苦的嗎?當然,你實在不願意說,我也會尊重你的意願,不會探尋你的秘密。」

「爺爺說,千萬不能說出去的,不然會招來大禍。」舒心低著頭,難過地低語。他不明白爺爺為什麼要這麼吩咐,能夠和石頭說話又不是丟人的事。

當然不能說出去,一旦被外人知曉舒心的能力,他要不淪為權貴的賺錢工具,要不被抓去某某研究所解剖。

「沒讓你說出去。你爺爺的囑咐是對的,外面人心險惡,你有這樣的逆天本事,藏拙是最理想的解決辦法。但你爺爺是說不告訴外人,你認為,我算外人嗎?」

舒心搖搖頭。除了爺爺,對他最好的人就是韋立誠了!

「以前是你和你爺爺的秘密,現在就換我和你一起守這個秘密,可以嗎?」

韋立誠目光真誠,看不出一絲絲對金錢的貪慾。

「這個──」舒心捧過阿紫,遞到韋立誠面前,「爺爺說,如果有一天我生活窘迫,把這些石頭賣掉,我將會富有到難以置信的地步。」

韋立誠輕笑一聲,將阿紫接過來,隨手放回茶几上,「你不用賣掉這些石頭就已經富有到難以置信了。」

舒心存折上的存款相信就算是鄭一鳴程中和這樣的富豪看見都會嚇一跳。

「我要是對你有所圖,直接把你這些石頭拉去解石坊解開,我就能躋身億萬富翁行列了,還用在這裡跟你廢話嗎?」

舒心想了一下,好像也有道理。韋立誠給他辦的銀行卡,一千多萬的支票,都在抽屜裡好好躺著睡覺,如果韋立誠真是個見錢眼開的小人,他根本沒必要給他那麼多錢。

「那你以後要幫我保守秘密哦!」和那人共守一個秘密,讓他莫名地興奮不已。

「啊?什麼秘密?你剛才有跟我說什麼了嗎?」

「呵呵──」韋立誠的故作糊塗終於讓舒心繃緊的心弦鬆開,下意識地,他就是想相信這個人。

「小傻瓜!」親暱地捏捏那小傻瓜的鼻子。

舒心這才發現兩人挨得是如此得近,韋立誠搭在沙發靠背上的手臂好像將他半擁在懷裡。

「我、我去睡覺了!」舒心連忙「呼」地跳起來,表情比剛才被戳破秘密時還要慌亂。

望著舒心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韋立誠摸摸自己的臉,他不敢說是帥得驚天動地的大帥哥,但起碼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沒長歪啊,有必要像看到恐怖生物一樣躲避不及嗎?

將茶几上的阿紫抱起來,前後左右地看了一遍,疑惑地自語:「阿紫阿紫,你真的會說話?那你告訴我,我是不是長得很面目可惡?」

在涼涼的石頭上貼著耳朵聽了半天,韋立誠面無表情地放下石頭。

屁啦!

他是被舒心傳染了才會做那麼無聊的事。

還是去睡覺吧!

29

韋立誠沒再繼續追問關於舒心秘密的事情。其實關於舒心的秘密,如果不是舒心說漏嘴,他也不會刻意去打聽,誰沒有一兩個秘密?

不過和舒心說開了以後,舒心在他面前明顯放鬆很多,經常抱著家裡的石頭嘀嘀咕咕,一個人在雜物房裡待一個下午都不嫌悶。

對於舒心的異常行為,他不會去詢問。舒心是怎麼和石頭溝通的,他並不想去知道,那是舒心和石頭之間的小秘密。

但是生活不是對著一堆石頭那麼簡單,他想舒心也不願意做一個外人看起來神經兮兮的宅男,所以他希望舒心能融入到社會裡面。

「小舒,你想不想念大學?」距離高考還有一段時間,托個人找找關係看能不能安排舒心去做個插班生。

他之前問過舒心,知道他連高中都沒畢業。由於舒老太爺去年突然病倒,舒心不得不輟學在家照顧爺爺,因此舒心錯過了今年的高考。那樣子的話,舒心老家那邊的學校應該還保留有他的學籍,將學籍調過來,找個高中接收,再復讀幾個月,明年就能參加高考了。

「大學?」舒心正在給砂鍋裡的雞湯調味,聞言頓了一下,歪著頭認真思考起這個被他遺忘很久的名詞。

韋立誠以為他是因為爺爺的病才不去參加高考,但韋立誠不知道,即使爺爺不生病,他原本也不打算參加高考的。他再不懂事,也知道他的能力曝光的話,帶給他的絕對是禍不是福,所以他進高中的第一天,他就和爺爺討論過以後。當時爺爺和他的意見很統一,就是這輩子不離開小山村,讓他的秘密爛死在那個淳樸的地方。可是計劃不如變化,他沒想到爺爺會如此快離世,也沒想到他會遇見韋立誠,更沒想到他會離開小山村……

既然當初和爺爺商量出來的未來規劃已發生徹底的改變,那麼是不是他的人生也要相應進行調整啊?

說他不想上大學那是假話。寬敞的階梯教室,各式各樣的社團活動,開放的學習風氣,這些都是他念高中時心生嚮往的東西,只是自知自己情況特殊,無奈割捨掉那份渴望。現在有機會重拾他的大學夢,他當然不願意再錯過。

韋立誠見舒心撲閃撲閃的眼睛,就知道這孩子其實是很渴求重返校園的。

「那我去上學後,你在家幹什麼?」舒心無意的一個問題讓韋立誠無語凝噎。

這段時間,舒心初來咋到,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帶著舒心熟悉 A 市。不過偶爾有空的時候,他也會考慮下自己的未來,雖然他已經是千萬富翁,但也不能做個坐食山空的米蟲啊!

可是,他能做什麼工作──?

他原來堂堂一個前公司老總,還是一個千萬富翁,去給別人去打工,他自問他放不下姿態。繼續開公司自己做老闆?算了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現在對經營好一家公司有心理陰影。何況,近來經濟不景氣,在這個時候開公司,多半是要虧的,他又不是神經病,明知道是虧本買賣還砸錢去做。

這樣算下來,合適他的工作,好像就沒有了……

現在舒心也是賦閒在家,有個人陪著,還不覺得有什麼。等過幾天把舒心的入學手續辦好,舒心去上學後,剩他一個人,他怎麼辦?像全職太太那樣買菜做飯,為舒心張羅一日三餐?

那先拿把菜刀把他殺了吧!

於是發憤圖強的前任韋總,在網上轉悠了一晚上,多番比較後,終於向某獵頭公司投出了求職信。

「這樣就行了?」舒心很懷疑,就做份簡歷,然後發份郵件,就有工作找上門?

「沒那麼容易,這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簡歷送出去後,主動權就不在他手上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再有能耐也左右不了別人的意願。

打個呵欠,伸了個懶腰,韋立誠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把求職簡歷發出去後,他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其實他並不是那麼急於找工作,但他又不想在舒心上學後在家做只不事生產的米蟲,才會有找工作的舉動。再說,他才三十歲不到,就算提前退休也沒提前那麼多的啊!

至於結果,他一點都不在意。找工作就跟男歡女愛一樣,需要你情我願。他看中的幾家大公司招聘的高級人才,要求都非常高,能不能成功應聘,他還真沒什麼信心。不過那又怎樣?他又不等著一份工作來養家餬口。

但是讓韋立誠意外的是,簡歷投出去的第二天就得到回應,還是很意想不到的的回應──

「韋立誠,你這混小子,看不起金福珠寶是不是?還說當我是哥,哥個屁,要找工作怎麼不先來問問我。」

韋立誠把手機拿離耳邊一點,這佛門獅子吼果然名不虛傳,隔著電波都差點把他的耳朵震聾。

真沒想到穩重如山的程中和炸毛起來會如此恐怖!

一頓訓下來,韋立誠才知道是大水沖到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識自家人了!

他投求職信的那家獵頭公司剛好是金福珠寶的合作夥伴之一,而世事巧合,金福珠寶最近要招聘一個高級管理人員,韋立誠這邊投簡歷,程中和第二天上班就看到了他的求職資料。

於是,有困難不找程哥哥的韋立誠理所當然地挨了一頓臭罵。

不過韋立誠在挨了一頓罵後,還真的沒辦法拒絕程中和拋出的橄欖枝。

「程哥,醜話說在前,就算你給我那麼大一個餡餅,我也沒有好毛料賣給你了的。」千萬不要是翡翠換職位,那樣舒心會隨手拿一塊什麼綠的紅的紫的將他敲死。

「NND,我像那麼市儈的人嗎?」程中和恨不得從手機裡鑽出來胖揍韋立誠一頓。

「別激動別激動,我就說說,說說而已──」韋立誠趕緊安撫再次炸毛的程副總。

喲,這粗口說得真溜,看來是口頭禪之一。

他現在覺得程中和跟鄭一鳴簡直就是天生一對,都是兩面派。不熟的時候那充滿王霸之氣的精英派頭,氣場十足;熟了後,才知道原來只是披了張精英外皮掩人耳目,內裡比流氓還流氓。

「哼,臭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三天內不把個人資料提供過來,我當你棄權。」電話那邊不知什麼時候換了另一位鄭姓精英流氓,扔下句狠話後,很有性格地「啪」地掛電話。

──韋立誠又想伸中指了!但想到對方看不見,還是作罷!

還是乖乖做份個人履歷,附上身份證畢業證複印件什麼的,給對方傳真過去吧!

30

程中和提供的工作崗位,相信沒有幾個人能拒絕得了。

金福珠寶在 B 市總公司的產品總監由於年事已高,加上女兒順利拿到美國綠卡,所以辭職移民去美利堅。這樣,金福珠寶就空了一個工資高福利好還體面有身份的崗位。

「產品總監?我現在還不熟你們公司的產品,不知道能不能勝任。」

「滾去做你的春秋大夢,誰說要給你做產品總監。」現任準備投靠美利堅的產品總監是金福珠寶的元老,跟著他和鄭一鳴一起打江山,操勞半輩子才坐上那個位置的。產品總監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公司的產品,就算他再看得起韋立誠,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讓他空降到這個舉足輕重的崗位。

「老哥,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清楚,這樣吊著人好玩啊?」韋立誠不滿了。年紀也不小了,還玩這種說話說一半的小孩子把戲。

「我們金福珠寶在全國十幾個大中城市都設立有分公司,而 A 市分公司的總經理就是新任產品總監的後備人選之一。我打算將 A 市分公司的總經理提拔上來做產品總監,你呢,就是補 A 市分公司總經理的缺,怎麼樣?」

怎麼樣?

怎麼樣!!!

還需要考慮嗎?哈哈,這個崗位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太滿意了。金福珠寶的總公司在 B 市,A 市分公司總經理在分公司裡是兩人之下幾十人之上,而且那兩個鎮山太歲一個月左右才會到 A 市巡視一次工作,他就相當於一方諸侯,這樣的工作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朝裡有人好辦事,何況還是大老闆二老闆親自指示的,所以韋立誠的入職手續很快就辦下來了。

等交接完成,正式可以上班那天,韋立誠才發現,舒心也在同一天正式重返校園。

好巧──

舒心的入學手續是托王國強幫忙辦下來的。王國強開茶館,認識不少三流九教的人,幾個電話打過去,就輕鬆幫舒心拿到一個名額,而且還是升學率不錯的市重點高中。

本來韋立誠說要給點錢王國強去打點關係的,但是王國強說什麼也不肯收,說是要還舒心指點他賭石的人情。

王國強當初在雲南買下的那塊豆種毛料拿回 A 市後,他找人將毛料全部解開,解出了十來斤色澤均勻的細豆種翡翠,現在作為茶館的鎮館之石放在櫃檯處,每天都有人來詢問出價想要買下來,讓他覺得非常有成就感。兩萬塊的成本,已經有人給到接近二十倍的價錢。所以不過是幫舒心要個插班生名額,也不是多大的人情,他怎麼可能收韋立誠的錢!

前幾天交資料時王國強已經帶舒心去見過班主任,熟悉環境了,今天更是一早過來親自接舒心去上學。

「鑰匙帶了沒有?錢包呢?手機呢?放學回家知道坐哪一路公車嗎?要我去接你嗎?」直到舒心坐上王國強的車,韋立誠還不放心地追著問那些他十分鐘前才問過一次的問題。

「阿誠,你真像是舒心的爸爸。」沒等舒心回答,王國強就調侃道。

這人哪裡還像個事業有成的成功人士,要是圍個圍裙,手裡拿個鍋鏟,活脫脫就是一個碎碎念無限溺愛孩子的奶爸。

舒心的臉馬上黑了下來,他才不要韋立誠做他爸。他是喜歡韋立誠,但不是有戀父情節的小屁孩。

嗯,他才發現,他與愛戀的對象之間,不僅存在著性別的問題,還有年齡的問題。韋立誠比他大了差不多十歲,要是按棒子劇裡面的輩分來說,他都可以叫韋立誠做「大叔」了。

──真是令人討厭的稱謂!

韋立誠才不在乎王國強的調侃,孩子的安全最重要,A 市的治安和交通都不是那麼讓人放心。

再三確定舒心將鑰匙錢包手機都帶了,而且準確說出從學校回家該坐哪路公交車後,韋立誠才放心讓舒心去上學。今天是他上班的第一天,為了和底下員工搞好關係,盡量消除空降個老總的不適應,他昨天就通知辦公室主任安排今天下班後,由他自掏腰包組織一次員工聚餐,以拉近他與員工之間的距離。

碰巧舒心也是這天開始上學,讓他想做個包送包接的合格奶爸都不行。

金福珠寶在 A 市一共有兩家門店,有門店銷售人員,特聘的退伍軍人保全,後勤行政人員,財務人員,一共有五十多名員工。門店無論是規模,還是售賣的產品,都是 A 市數一數二的。

兩家門店,城東那家主要面對年輕消費者,產品多是鑽石、白金、鉑金飾品,城西那家的消費群體則是年齡要大一些的已婚人士,主打黃金和玉石,另外還有少量精緻的琥珀飾品也在這裡售賣。

初次接觸珠寶行業,韋立誠需要大量地學習珠寶的知識。

對於黃金和鑽石,韋立誠比較不擔心。這兩樣寶貝,雖然都價格不菲,但是行內的標準也是定死的。像黃金,價格是由克數決定,當日金價乘以飾品的重量,就是該黃金飾品的售價。鑽石要稍微複雜一點,除了重量外,還要講究等級、淨度、切工等,但即使這樣,鑽石的售價還是很一目瞭然的,因為正規的珠寶店售賣的鑽石,都要附出生紙,即鑒定證書,在鑒定證書上,鑽石的真假、重量、品質都會如實反應在鑒定證書上,消費者買得放心,韋立誠賣也賣得安心。

但是玉石就不一樣。俗話說,黃金有價玉無價,就是說玉石的價值不是單純由重量決定的。水頭、顏色、雕工,都是影響玉石價值的因素。更讓韋立誠頭疼的是,平常經常聽說的種啊水啊,這些行話,只是行內人的稱呼,國家並沒有出台相關等級標準,所以玉石的等級不像鑽石那樣有明確的等級劃分,為韋立誠的學習增添不少難度。

金福珠寶售賣的玉石飾品主要有翡翠與新疆和田玉。由於近年來翡翠被瘋炒,加上和田經過多年開採產量已經不多,所以金福珠寶玉石區裡還是翡翠飾品佔多數。

31

韋立誠轉了一圈,發現金福珠寶的飾品主要是走高端人群,裡面的每一件飾品,都不是普通小老百姓消費得起的。

全店最貴的,是一條鉑金帶墜的項鏈。PT999 千足鉑被工匠打造為最經典的扭紋花式,墜子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翡翠蛋面,周圍鑲嵌了一圈碎鑽。在小射燈的照射下,整條項鏈熠熠生輝。

韋立誠仔細看過後,確定那顆翡翠蛋面應該是玻璃種的,但顏色沒有他在騰沖的那塊帝王綠玻璃種那麼深邃,比帝王綠淺淡一些,沒有帝王綠高貴,卻另有一番風情,比帝王綠要顯得活潑有生氣,翠綠色像是流動的碧綠溪水。

陽綠玻璃種!

怪不得能成為鎮店之寶被防彈玻璃罩著,享受眾人矚目。陽綠玻璃種,也是非常罕見的高檔翡翠,尤其是還被鑲上了碎鑽,翡翠遇上鑽石,再加上典雅大方的鉑金,絕對通殺十八歲到八十歲的所有女性。

不過嘛,那價錢──

可惡,當初那塊帝王綠玻璃種賣八百萬現在回想真是賣了個白菜價!

韋立誠鬱悶了……

雖說韋立誠的新工作和他原來從事的工作,從行業上來說是風馬牛不相及,但從本質上卻是殊途同歸──都是做銷售。以前賣服裝是銷售,現在賣珠寶也是銷售,而且售賣的商品和以前比還上了不少檔次,所以韋立誠的新工作做得還挺順利。

家裡有個現成的玉石專家,加上在店裡經常能接觸到玉石飾品實物,韋立誠的鑒賞能力迅速地由理論向實踐進化,偶爾到門店視察工作時,他還會客串臨時營業員,那一串串的專業術語比常年在一線工作的營業員說得還溜,不少客人就是被他的專業折服而掏了腰包,為店裡賺了不少銀子。

「小舒,週末還去古玩街的『石頭緣』嗎?」

吃完晚飯,韋立誠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自從住在一起後就自動將買菜做飯洗碗等工作包辦的舒心洗好碗後,抱著 IPAD2 坐在韋立誠旁邊打遊戲。

韋立誠工作以來養成的習慣是每天必須要看一個小時的時政新聞,尤其是他的工作是與國家政策息息相關的,他更要時時關注風向標的轉動方向。

聽到韋立誠的詢問,舒心打著遊戲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舒心不看新聞,會陪著韋立誠坐在這裡,是他固定的飯後休閒時間。

出乎韋立誠意外,離開校園近一年的舒心,學習成績非常好,尤其是英語。讓普通高考生頭疼的繁多考試測試習題,他應付得游刃有餘,所以韋立誠這個家長從來不會催促他去做作業什麼,他愛打遊戲就讓他打,反正舒心也不是不知節制的孩子。

在週末休息時,因為舒心喜歡石頭,韋立誠就經常帶他到古玩街的奇石店去逛逛。一來二去,當初被舒心說石頭傲嬌的那家奇石店老闆竟然和舒心成了莫逆之交,每次舒心一去,兩個石頭迷就能滔滔不絕說上大半天。所以幾乎每個週末舒心都會去那家叫「石頭緣」的奇石店坐坐,和老闆談論一番石頭。

和舒心一起的時間長了以後,韋立誠對舒心的能力也有了更多的瞭解。小時候看故事書,有些故事裡面的主角能聽得懂鳥語獸語,從而挽救人類成為大英雄 BALABALA……舒心的能力和故事的主角相似,不過舒心懂的是石頭語。

據舒心說,每一塊石頭都是大地母親的孩子。和人類一樣,石頭孩子也有資質高下之分,資質越好越聰明的石頭,賣相或品質越好,反之,越愚鈍的石頭品相也越差。那些賭石者說的蟒、紋、裂,在舒心眼裡什麼都不是,他挑石頭不靠眼力,靠的是聽力。資質聰明的石頭聲音清脆,說話伶俐,那樣的石頭開出來全部都是好料,而那些連話都說不清楚甚至不會說話的石頭,能開出好料才有鬼。

怪不得舒心的英語成績那麼好,連石頭語都聽懂了,英語又算得上什麼!

正胡思亂想著舒心那不可思議的石語能力,韋立誠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思路。

舒心皺了皺眉,按下遊戲的暫停鍵,伸手將茶几上的手機拿起來,看了下來電號碼後,舒心眉間的皺褶更深,最後乾脆將手機扔在沙發上任由手機繼續響,自己則是打開遊戲重新開始。

「不接嗎?」韋立誠將手機拿起來,看了下屏幕上的號碼,是一串數字,並沒有來電者的名字,證明打電話來的人並不在舒心手機的通訊錄裡面。但舒心的反應,又不接對方電話,可見舒心是認識這個號碼的主人的。

「不接,煩死人了。」

韋立誠好奇了。舒心的交際圈就那麼幾個人,而且他都認識,有誰能讓舒心說出「煩死」兩字?

「要不要我幫你接?」雖然不知道電話是誰打來的,但韋立誠覺得他作為家長有義務幫自家孩子解決煩惱。

「不要──」眼看韋立誠要按下通話鍵,舒心急忙扔下 IPAD,撲過來將手機搶回去。

「是、是我們班上的女、女同學。」面對韋立誠挑著眉一副等待解答的樣子,舒心只好支支吾吾地公佈答案。

哦──原來是陷入感情漩渦了!

「不喜歡人家?」呵呵,他家舒心還挺受歡迎的,才插班上學不到兩個月,就有女生倒追上門了。

「不喜歡。」舒心斬釘截鐵。

「小舒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有女朋友了記得帶回來給韋大哥看看啊!」孩子長大了,談戀愛是正常的事,他是很開明的家長,一點都不介意舒心帶個小女朋友回家。

沒想到韋立誠自認為善解人意的一句話,卻換來舒心惱怒的反駁:「沒有女朋友,我不喜歡女孩子。」

說完,舒心抱著他的電腦回房,還故意用力地關房門發出巨大的聲響,這對平日裡有禮貌的舒心來說是非常罕見的。

韋立誠摸摸鼻子,不無擔心地低語:「不喜歡女孩子?不會真被那兩個變態傳染了吧!」

那樣的話,就頭大了!

32

舒心撲到床上,心裡覺得委屈得不行。

在很久以前,同齡的男生都熱衷於美豔女明星和身邊早熟的女同學時,他就發現自己並沒多大興趣。看見漂亮女生時,他也會帶著欣賞的心態多看幾眼,但卻沒有同伴說的心跳加速的感覺。他也一直將此歸結為還沒遇到對的那個人。

直到在騰沖認識程中和鄭一鳴這一對同性戀人,為他的世界照進不一樣的色彩。原來──同性戀是這樣子的!

不是洪水猛獸,不是怪模怪樣,不是矯揉作態,除了伴侶是同性以外,他們的一切都與常人無異。

但要是說他是同性戀,好像又有點不像,他看見男生同樣不會心跳加速,只有對著某一個人才會有書上說的,酸酸甜甜的戀愛感覺。舒心想,他可能是從小沒有父親,所以有點戀父情節吧,而韋立誠的出現,填補了父親這個角色的空白,讓他喜歡那份無微不至的關懷。

唉,不管是同性戀還是戀父情節,事實就是──愛上了,卻開不了口,聽到那人叫他帶女朋友回來的那一刻,他心酸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紅紅,你說我該不該告白?」從書桌上將一塊石頭抱在懷裡,舒心低聲問道。

他珍惜現在的生活,不想破壞目前的平衡,就算不能像情人一樣甜蜜,但可以早上一起出門,晚上一起吃飯,然後並肩坐在沙發他看電視自己玩遊戲,就能感覺到淡淡的幸福。如果可以,他想就那麼守著這份淡淡的幸福。

「什麼!?要我去告白?」舒心被紅紅的建議嚇到了。

紅紅因為心思細膩,一直是他的感情顧問,他平常有煩惱也喜歡向紅紅傾訴。作為一顆壽命已有數百萬年的石頭,紅紅的開解總會讓他豁然開朗,但這次──

「紅紅你沒跟我開玩笑吧?」他不怕告白被拒絕,他只怕他的告白會毀了他的小幸福。

就他這些日子的觀察可以得知,韋立誠的性向是正常的。哼,不要以為他不知道他的電腦 E 盤裡面存了些什麼東西!

如果他這個在韋立誠眼裡就是乳臭未乾的小屁孩,還是帶把的小屁孩跑去跟他告白,他都能想像得到下場了。

「啪!」

「說,跟誰學的,好的不學,專門跟些不入流的壞家夥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看我不教訓教訓你!」

「啪」地又一下。

唔唔,光是想想都覺得屁股好痛!

韋立誠現在扮演的家長入戲很深,他如果真的跑去告白,絕對是屁屁遭罪,一頓「竹筍炒肉」肯定跑不掉。

但但但是,剛才紅紅分析得也很有道理。像韋立誠那樣年輕多金帥氣的男人,是極品中的極品,他不趕快下手再猶豫來猶豫去,說不定下一刻就被不知名的女人搶走了,到時他哭都來不及。

去,還是不去呢?

舒心抱著紅紅在房間裡面踱來踱去,猶豫不決。

「小舒,還不趕緊洗澡早點睡覺,明天還要上學。」

想要告白的對象在象徵性地敲了兩下門後,推門進來,儼然一副慈父的樣子催促孩子早點洗澡睡覺。

正在動歪腦筋的壞孩子卻被突然出現的家長嚇得扔掉紅紅,雙手捂著屁股,大喊著:「不告白,不告白了,不要打我。」

韋立誠滿腦子的黑線,他一整晚都被舒心的一驚一乍弄得莫名其妙。先是一個電話扯出個什麼「不喜歡女孩子」的貌似同性戀的結論,現在又說出什麼「不告白,不要打他」這些他完全聽不懂的話來。

他像是會打孩子的粗暴家長嗎?

「誰要打你了?」

舒心可憐兮兮地將目光投向韋立誠。

韋立誠頓時成了竇娥,不要說跳黃河了,就算將長江尼羅河阿瑪遜河都跳一遍,都洗不清他的冤屈。他什麼時候打過舒心?連想都沒想過好不好!

「快去洗澡,沒人要打你。」對於陷入被害妄想症的孩子,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不然他絕對要爆血管。

「等、等一下。」舒心拉住轉身要離開的韋立誠,再次確認,「真的不打?」

韋立誠無聲地歎氣,今晚舒心是不是忘記吃藥了?

「我不會打你,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你放心。」

「發誓?」

「我發誓!」就差沒拿本聖經,手按聖經對天發誓了。

舒心嘻嘻一笑,在韋立誠完全沒反應過來前飛快地在他的嘴角印下一吻,「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

也不等韋立誠回答,舒心就害羞地躲進浴室。好高興,終於說出口了!

如果韋立誠不答應,他就死皮賴臉纏著他,直到他答應為止。既然程中和鄭一鳴他們都能牽著手站在陽光下,那他也要牽著韋立誠的手站在陽光下。

舒心洗完澡出來,看見韋立誠正一臉嚴肅地坐在客廳等著他。

「坐,我有話跟你談談。」

「你說了不會打我的。」舒心滿臉戒備地先拋出免死金牌。

凝重的氣氛因他這句話消散殆盡,韋立誠原本挺得筆直的腰桿也塌了下來,哭笑不得地說:「沒說要打你,只是有些話我們要好好談談。」

告白又沒有罪,他怎麼可能會打人?真不知道舒心那腦袋瓜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哦。」得到保證的舒心乖乖地坐在韋立誠對面,正襟危坐的姿勢像是等待著老師訓話的學生。

「真喜歡我?」

「嗯。」舒心點頭。

「怎麼樣的喜歡?」

低頭想了半晌,舒心整理了一下語言,「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想抱抱你親親你,這樣算喜歡嗎?」

韋立誠的內心猶如刮起十二級超強颱風,他好像沒給過舒心什麼明示暗示啊,怎麼就喜歡上了呢?

頭痛啊──

「你知不知道同性戀這條路很難走?」

翡翠因為罕有,所以它的身價百倍千倍與其他普通的石頭;但性向的罕有,卻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反而是背上沈重的枷鎖,舉步維艱。

他不希望舒心成為他們的一員。那麼乾淨清透的孩子,就應該快快樂樂地生活,無需背負太多負面的東西。

33

舒心被韋立誠繞糊塗了。同性戀這條路難不難走,和他的告白好像沒有聯繫吧?韋立誠只需回答 yes or no 就行了嘛!現在這樣,他到底算是答應還是不答應的?

「這條路或許很難走,但就是難走,才要找個同伴互相扶持走下去。」舒心不管這些有的沒的,他只想要一個確切的回答,「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韋立誠覺得頭痛得都快漲開了,家裡有個直率的孩子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而是──」

「那就是不喜歡。」舒心泫然欲泣地黯然打斷他。

解釋就是掩飾,而且對方被告白也沒顯露出高興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失敗了!

再樂觀的性格,被喜歡的人否定,心裡還是堵得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韋立誠張了張嘴,還是沒把人喊回來,眼睜睜看著舒心走回房間略顯單薄的背影。

既然沒有相應的感情來回應,還是不要給對方太大希望……

舒心迅速消沈下去,話少了,笑容沒了,連學習成績也大幅下滑,害韋立誠現在一接到舒心班主任打來的電話就頭疼。

明知道自己是罪魁禍首,但感情的死結不是說想解就能解得開的,搞不好還會越解越糾結。

唉──

希望時間能沖淡一切,讓舒心認識到,他對他的感情,不過是少年時期不懂事的迷戀。

「韋總,程總裁的電話。」秘書甜美的聲音打斷了韋立誠亂成一團麻的思緒。

他定了定神,才伸手拿起話筒。

「韋小子,下周我過去 A 市,場地你聯繫好了嗎?」仗著年紀比韋立誠大十多年,又是韋立誠的頂頭上司,程中和那對夫夫現在都是「韋小子韋小子」地稱呼韋立誠。

「早安排好了,就在一個會員制的私人會所,安全方面絕對放心,不會有閒雜人員進入。嘉賓名單我已經 Email 到你郵箱,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我下午讓人去發請柬。」

上次程中和在韋立誠手上買回去的那塊帝王綠玻璃種,給那位超級富豪看過後,富豪非常滿意,立即讓金福珠寶的首席工匠著手製作。因為是給老太太的壽禮,所以整套翡翠首飾都是用最簡樸的款式,一對碧綠的圓條手鐲,水滴狀的耳釘,橢圓形蛋面千足鉑戒指。遺憾的是,料子太少,沒辦法製作一條圓珠項鏈。但即使是這樣,這幾件飾品也堪稱藝術品,雕工細緻,料子難得,拿在手上對著陽光看,就像一汪流動的碧泉。

由於老太太的壽誕還有一段日子,所以程中和厚著臉皮讓富豪將這套首飾留在金福珠寶擺放一段時間,給金福珠寶打打廣告。該富豪與鄭一鳴程中和兩人本來私交甚篤,而且他得了那麼一套極品首飾,也想大告天下以滿足他的虛榮感,因此點頭同意將首飾放在金福珠寶展覽兩個月。

程中和這老狐狸當然不會只滿足於將首飾放在總店展覽,這套翡翠首飾可是進一步打開國內高端消費人群市場的大好機會,於是他將那兩個月劃分為四份,每份十五天,讓這套首飾在全國的四個消費水平最高的城市各展出十五天。

韋立誠所在的 A 市是第二站,首飾在 B 市的總店展出十五天後,將在下周由程中和親自押運到 A 市。為此,韋立誠會在首飾到達當天舉辦一場小型的珠寶展,邀請少量重量級的 VIP 客戶到場,近距離觀摩欣賞。

如果客戶反映良好,將有助於金福珠寶拓寬高端市場的銷售,所以這場珠寶展無論是程中和還是韋立誠本人都高度重視,務求做到最好。

「小舒,晚上和我一起去珠寶展好嗎?」雖然告白事件後兩人之間有了小小的隔膜,但幸好日常相處得還算融洽跟以前沒太大區別,只是舒心偶爾幽怨的目光讓他如坐針氈。

不過週末的晚上扔舒心一個人在家,自己獨自去應酬,韋立誠自問做不到那麼狠心。何況,那套翡翠首飾的原料還是托舒心的福才從廢料堆中挖出來的,舒心出席展會的理由比他還要充分。

舒心對那什麼珠寶展半點興趣都沒有,但卻沒辦法拒絕男人的邀請。心都在他身上了,男人只要招一招手,身體就不聽話地乖乖跟過去!

如果感情不能開花結果,那麼他有多長的時間能夠在男人身邊。一年?兩年?還是更短的時間?所以舒心不願意浪費相處的一分一秒。

出門前,韋立誠將舒心從頭到腳打扮了一番。

平日裡舒心就是學校菜市場家的三點一線活動,穿著也不需要太講究,上學時穿校服,假日則是 T 恤牛仔褲。

現在要去出席宴會,當然要好好打扮打扮。不需要太正式,也不能太隨便。

考慮到舒心的年紀,韋立誠沒給他穿那些老成的三件套西裝,而是給他準備一件深咖啡色休閒款仿西服外套,配上黑白格子襯衣和同款褲子,沈穩中又透著青春活力。略長的頭髮沒打定型!喱,只是噴點清水,用電吹風吹乾稍稍定型,顯得乾淨利落。

嗯,他家孩子真是適合穿西裝的好身材,頭小,寬肩,細腰,長腿,要是穿上正統的西服,簡直就是個英倫貴族,怪不得學校那些情竇初開的小女生會追上門。

「真好看。」韋立誠瞇著眼睛上下打量,毫不吝嗇地讚美。

你才好看呢!

舒心著迷地望著男人。剪裁簡單的呢子西服,細條紋領帶配白襯衣,為了今晚專門去修剪的頭髮額頭露出來,整張臉帥氣剛毅,若有若無的淡淡古龍水味道,那份無形散發出來的氣質,讓他心醉神迷。

「呃──?」

對於舒心突如其來的動作,韋立誠有些無所適從。

舒心低著頭,死死挽著韋立誠的手臂,彷彿是在抱住男人。

韋立誠哭笑不得地習慣性想伸手揉揉舒心的頭髮,又怕弄亂他的髮型,只好作罷。

「走吧!」

最終,他還是沒有抽回自己的手臂,任由舒心挽著,直到進入會所。

34

今晚要展出的珠寶除了那套價值兩千萬的翡翠首飾外,還有幾款金福珠寶找國外知名設計師設計的新款鑽石項鏈,兩隻十二克拉的鴿子蛋鑽戒,連 A 市門店擺放的那條鑲鑽陽綠項鏈也被送了過來,總之,在場的飾品,沒有一件單價是少於五百萬的,真正是珠光寶氣。

舒心在那套翡翠首飾前站了半天,回頭咬著韋立誠的耳朵說:「小綠說,當初切它的時候差點痛死它。」

做首飾的料子就是韋立誠和舒心當初在騰沖買下來的那塊。

韋立誠現在對於這些「小綠大綠中綠阿綠」的名稱已經見怪不怪了,「玉不琢不成器嘛,它想要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那些痛是必經的。」

「是啊,現在有那麼多人看它,還個個都讚不絕口,它驕傲得不行,連肚子都凸起來了。」

韋立誠下意識地看向那顆鑲嵌在戒指的蛋面,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真有其事,他怎麼好像覺得那顆蛋面比原來凸了一點點……

瀑布汗啊──

「你們兩個感情還是那麼好啊!」戲謔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兩人轉過身來,看見程中和拿著個高腳杯,笑瞇瞇地站在他們後面,不懷好意的眼光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

哼哼,當眾咬耳朵那麼親暱的行為都做出來了,說你們兩個沒有鬼,誰信啊?

舒心臉皮薄,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韋立誠就大方得多,「程總不去招呼客人,那麼有空來找我聊天?」

雖說他是 A 市分公司的總經理,但他畢竟年輕,資歷又淺,所以大部分的客人都是程中和在接待。

「你還好意思說。想來給你介紹些大佬,結果你這個不稱職老總居然躲在一旁說閒話。」程中和瞪著眼睛,對於韋立誠做甩手掌櫃非常不滿。

「呵呵,程哥你八面玲瓏長袖善舞,我過去反而畫蛇添足,所以才──」

「少拍馬屁!」說是那樣說,程中和還是笑裂了嘴巴,好話誰不愛聽?

而且,他心裡清楚,韋立誠不獨自接待客戶的行為有多難得。今晚到場的嘉賓全是 A 市非富即貴的大人物,換了其他人,不用他招呼,早巴巴地湊去沾親帶故了。但韋立誠卻完全不為所動,將這個與權貴打好關係的機會完完整整地留給他。

「跟著,介紹些人你認識,以後你在這行必不可少要跟他們打交道。」程中和小聲地說。

今晚除了邀請了一些權貴參會外,程中和還利用自己的關係邀請了幾個金福珠寶的長期合作夥伴。

除了和田玉和黃金,目前大部分珠寶店的暢銷商品的原料都要依賴進口,無論是翡翠還是鑽石,幾乎都是從國外進口的。尤其是翡翠,國內根本就沒有達到寶石級別的翡翠礦,所有的翡翠毛料都必須從緬甸進口。而金福珠寶主要是直接面對消費者,是最終端的銷售,大部分的資金都壓在飾品的成品上,沒有太多的資金去囤積原料,所以金福珠寶就必須從上游的毛料商人手上購買翡翠原料。程中和想介紹給韋立誠認識的,就是與金福珠寶有十多年合作時間的來自廣東潮汕的毛料商人。

「潘老闆,你手上有沒有好料子?有的話,我讓於老也給你打一套。」程中和調侃著一位站在展台前看得目不轉睛的大胖子。

潘姓胖子聞言收回目光,兩隻蒲扇一樣的大手來回擺動,「別別,程總你別拿我來開涮了。於老是活化石一樣的老揚州雕工,我可請不動他老人家。呵呵,程總你這次要是不是帝王綠玻璃種,我看於老也不會出手吧!」

「這倒是,不是帝王綠玻璃種這樣的極品翡翠,於老還不屑出手。」程中和點頭認可潘胖子的話。

天下雕工,首推揚州。在清朝,揚州雕工是皇家的御用雕刻師,所以出自揚州的玉雕品價格也更高一些。

好的雕工,甚至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比如說台北故宮博物館的其中一件鎮館之物,就是慈禧太后生前最喜愛的翡翠白菜。這件翡翠白菜,以現在翡翠的種水標準來衡量的話,只能說料子很一般,但經過工匠巧奪天工的打造,巧妙利用玉料上的綠、白、黃三種顏色,甚至還根據顏色的走向雕出兩隻昆蟲,讓整件玉雕栩栩如生,成為難得一見的珍品,據說還是慈禧太后的陪葬品之一。

品質不怎麼樣的翡翠,在工匠的巧妙雕刻下,一躍成為價值連城的玉雕,可見雕工的重要性。

被金福珠寶網羅其中的於祺,現年七十有八,行內尊稱其一聲於老,早年拜師著名的揚州玉雕大師,在機器雕刻大行其道的今天,一手出神入化的雕刻工藝就如潘胖子所說的那樣,像活化石一樣珍貴。由於年事已高身體虛弱,於老近些年已不再親自出手雕刻,但金福珠寶依然讓他掛著首席玉雕師的頭銜,每年付給他高額的薪水,算是對傳統工藝的崇高尊重。

所以潘胖子聽見程中和拿於老來調侃他,連忙搖頭擺手稱「受不起」。

「不過程總,你不厚道啊,什麼時候秘密收了塊這麼好的料子,也不讓兄弟來欣賞欣賞。」

潘胖子自己就是毛料商人,對毛料的行情最知根知底,像這麼純淨的帝王綠玻璃種已經很久沒見到了,再加上是於老親自雕刻,兩千萬真的不算貴。

「呵呵,這塊料子是被人從廢料堆中撿出來的,你信嗎?」

「什麼?」潘胖子差點跳起來。

哪裡的廢料堆有玻璃種撿?告訴他,他絕對能用這兩百多斤的身材跑出 10 秒以內的百米速度!

「就是我這個好兄弟撿到的。」程中和拍拍站立在一旁的韋立誠肩膀。

終於輪到我出場了!韋立誠在心中無聲吶喊。程中和跟那胖子說了半天話,他就在旁邊做了半天背景板,他還以為程中和已經遺忘他的存在了呢!

「潘老闆你好。」韋立誠還是擺出最真誠的笑臉,伸手與潘胖子握手。

「就是你從廢料堆中發現玻璃種的?」潘胖子猶自不相信。

35

韋立誠很面生,起碼他今天以前沒見過韋立誠這個人,這說明了韋立誠進入這個圈子的時間並不長。雖然賭石並不完全靠經驗,運氣好得離譜的時候,地上隨便撿塊石頭都能開出玻璃種,但這人既然能被程中和招攬旗下,證明他在賭石這方面還是有點能耐的。可是,這個叫韋立誠的人實在是年輕得過分,一點都不像賭石圈子的人。

「潘老闆謬讚了,純粹是運氣罷了!」的確是運氣,全世界幾十億人,能遇見舒心,比賭中玻璃種的幾率還低,這不是運氣是什麼?

「韋老弟真是好運氣。」潘胖子也沒打破砂鍋問到底,管他是憑自己本事賭中的,還是碰大運蒙中的,都是別人的事。

不過,廢料堆中賭出極品翡翠,日後傳出去,又會成為賭石界的一段傳奇佳話。

與潘胖子聊下去後,韋立誠慢慢明白程中和將此人介紹給他認識的用意何在。這胖子別看貌不驚人,卻是身價過億的大富豪,金福珠寶百分之六十的翡翠毛料都是他屬下的毛料公司提供的,可謂是金福珠寶的主要原料提供商。

早在韋立誠進入金福珠寶就職前,程中和就跟他提過,要帶他去見識三個月一次的緬甸公盤,要將他栽培為獨當一面的珠寶專業人員。因此,認識毛料商人也就是理所當然的功課之一了!

韋立誠感激程中和的知遇之恩,也希望自己能早日出師,所以碰到潘胖子這個精通毛料的大家,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虛心討教。

幾個人正就最近的毛料價格走勢聊得起勁,韋立誠無意中回頭,看到站在他身後小半步百無聊的舒心。

雖然他們討論的話題涉及到翡翠毛料,但更多的是談及毛料的價格。韋立誠知道,這樣的話題是不會吸引舒心的。那小子感興趣的,只有石頭本身,至於是玻璃種還是狗屎地,是價值千金還是一文不值,他從來不會關心。

韋立誠突然覺得心裡一動,舒心直到現在還乖乖地站在這裡,應該是在等他。

「小舒,你餓的話先過去那邊吃點東西,我們可能還要再聊一會兒。」不忍心舒心這樣乾巴巴地在一旁等他,韋立誠建議舒心去自助區吃點東西。

展廳的另一邊,設了幾十種自助食物和飲料,供賓客食用,還設有休息區。

舒心搖搖頭,「我不餓,等你一起。」

「這是──?」潘胖子早就注意到這個安安靜靜站在一邊的少年了。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潘胖子雖然不是三代換血的世家子弟,但交往的人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廣東潮汕地區是最早投身到賭石行業的地區,經常是一個家族甚至一條村子湊份子來賭石。在早些年翡翠價格還沒有被瘋炒起來的時候,潮汕的賭石者們早通過低廉的價格從緬甸賭回來不少毛料,這些低價毛料轉手賣出去後,都為他們賺進了第一桶金。現在不少潮汕人已經不賭石了,轉向去經營風險要小一些的原石,即所說的毛料商人。潘胖子老家就是廣東揭陽的,從他父親開始就從事翡翠賭石,到他已經是第二代。憑著當年長輩的努力和運氣,潘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已是著名的毛料供應商。

耳濡目染下,潘胖子自問還是有幾分眼力的。從程中和過來和他打招呼開始,他就注意到舒心了。不需要華麗的衣著,他就知道舒心肯定家境不凡。那是明明是用大量的金錢打造出的環境,但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卻完全感受不到金錢的作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人,對金錢並不執著,有一份與暴發戶截然不同的超然氣質。

套句最俗氣的形容詞,就是低調的奢華!

那樣的人,潘胖子認識好幾個,無一不是傳承數代的大家子弟,不顯山不露水偏偏又藏龍臥虎。

奇怪的是,這樣一個貌似大家子弟的少年,程中和卻未作任何介紹,而被晾在一邊的少年竟沒有一點不耐的神奇。

潘胖子的心中早嘖嘖讚歎不已!

「這是我的弟弟舒心。小舒,這是潘老闆。」韋立誠將舒心拉過來與他並肩而立,笑著向潘胖子介紹。

潘胖子對於為什麼韋立誠的弟弟不姓韋而姓舒而且兩人長得一點都不像感到奇怪,他的全副心思都被韋立誠這短短一句話裡的某個關鍵字吸引住了,「小弟弟你姓舒?舒服的舒?」

舒心有點不解潘胖子的急切,但還是有禮貌地點點頭,「是的,就是舒服的那個舒。」

猶豫了一下,潘胖子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小弟弟認識舒逸他老先生嗎?」

沒等舒心回答,程中和已經驚呼出聲,「舒逸?『石王』舒逸?」

韋立誠和舒心對望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一片茫然。

「我不認識你說的那個舒逸老先生,我認識的姓舒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我爺爺,一個就是我自己。」

舒心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如常,眼神清澈,可見真的不認識那個什麼舒逸。

聽到舒心的回答,潘胖子失望地吁了口氣,「舒姓不是大姓,我見舒小弟氣質非凡,還以為舒小弟會認識舒逸老先生呢!」

韋立誠輕輕扯了下程中和,小聲問道:「舒逸是誰啊?」

程中和似乎也被潘胖子提到的人名勾起什麼回憶,呆呆地發了一會呆,才轉首回答韋立誠的問題。

「舒逸先生是我們業內的一個神話。他對石頭有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能力,經他手的毛料,幾乎都是賭漲的,而且種水還非常好。所以業內封稱他為『石王』。但不知何故,舒逸先生在十五年前突然失去蹤跡,連他最親密的朋友都聯繫不到他。關於他的失蹤,很多人都說他可能在緬甸被捲入了軍閥混戰,不幸身亡了。」

程中和歎口氣,「如果不是潘老闆突然說起,我還沒發現,原來小舒和舒逸先生是同姓。」

說著,他大有深意地望了舒心一眼。

36

韋立誠頓時心跳如鼓,急速跳動的心跳聲震得他耳膜陣陣生疼。

雖然舒心一口否認認識舒逸,但他就是知道舒心和那個神秘的舒逸有關係。想起家中被他珍之重之束之高閣的青花瓷茶具和那幅不知名的名人字畫,以及舒心金額驚人的銀行存款。

那些,都不可能是一個鄉下鄉紳能擁有的。

看來程中和也發現了些端倪,才會投來意味不明的眼神。

哼,管他的,反正打死都不承認!

但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即使舒心已經說了不認識那什麼舒逸,潘胖子還是不死心,「不知舒小弟對翡翠毛料有沒有研究?我在 A 市有個工房,那裡剛從緬甸拉了不少新毛料回來,舒小弟有空可以去品鑒品鑒。」

韋立誠心中大喊糟糕,沒想到這胖子眼力那麼高,直接就擊中舒心軟肋。

果然,本來有些懶洋洋的舒心一聽見「毛料」兩個字,眼睛立即變得閃亮亮,笑容堆滿臉,「好啊好啊,那就打擾潘老闆了。」

被潘胖子邀請去看毛料,舒心也不推搪就答應了。那胖子就是做毛料生意的,招攬客人上門看毛料是司空見慣的常事。

但是旁邊的兩個人心裡鬱悶至極。

程中和鬱悶的原因是,他金福珠寶也算是潘胖子的大主顧,他人就站在這裡,那胖子卻繞過他轉而當著他的面招呼舒心去看毛料,分明將舒心排在他們金福珠寶前面。要知道,一批毛料從緬甸拉回來,越早得到風聲去挑毛料的,越能挑到好貨,後去的人就只能撿前面挑剩的。往常金福珠寶都是第一批前去挑毛料的商家,這次居然殺出舒心這個程咬金。

韋立誠也鬱悶,心裡埋怨著舒心這只白眼狼,人家拋幾顆石頭出來,就乖乖跟人家走了。他更鬱悶的是,他還沒有阻止的權利。舒心雖然長得幼齒,但身份證上的年紀卻是明明白白的十九歲半,過了年就是二十歲的大好青年一枚,他已經擁有自主做決定的能力。他與舒心住在一起,照顧著舒心的起居飲食,卻連舒心的法定監護人都算不上,因此舒心要跟誰走,他只能眼睜睜看著。

鬱悶啊──

兩個熟男帥鍋在這邊各自鬱悶,那邊舒心已經高高興興地與潘胖子敲定了看毛料的時間,「韋大哥,明天我們去潘老闆的工房看毛料好不好?你有沒有空?我不認識路,你載我過去好嗎?」

韋立誠心口的悶氣頓時消散了,呵呵,看來舒心還是很尊重他的,還會來問他有沒有空。

不過還是摸著下巴裝模作樣地說,「明天啊?唔,可能要陪程總到門店視察。」

程中和不著痕跡地瞪了韋立誠一眼,我什麼時候要跟你視察門店了?我明天一早的飛機飛回 B 市,出差兩天家中那只混世魔王的連環奪命呼都快打爆他電話了,他要趕緊回去安撫情人。

「如果韋經理明天沒空,那我派車來接舒小弟吧!」潘胖子這慇勤獻得,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舒心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

可是舒心卻搖頭婉拒潘胖子的好意,「不用了,韋大哥沒空的話我還是改天再過去吧!」

程中和差點要不顧形象翻白眼了。改天?現在翡翠毛料是搶手貨,還改天,再改連磚頭料都搶不到。

他呵呵笑了兩聲,「看毛料事大,視察門店事小,韋小子你就陪小舒去吧,我自己去門店轉轉就行。」

韋立誠是金福珠寶的自己人,舒心與韋立誠關係匪淺,算是金福珠寶半個自己人,要是他明天真拿到好料子,事後找韋立誠去買下來,這樣毛料最終還是落在金福珠寶手上。

程中和瞬間將利益關係算清楚,推著趕著讓韋立誠明天一定要陪舒心去看毛料。

偷了個空,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韋立誠拉著舒心進了安全通道。

外面的展會正進行到高潮,每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一件件昂貴的首飾上。

今晚的小型珠寶展在展會的最後,還會有一個小拍賣會,將今晚展出的首飾除了那套兩千萬的翡翠套裝外,其餘的珠寶展品都會進行拍賣。那些荷包鼓鼓,不在乎三五百萬的牛人早摩拳擦掌,等著這燒錢時刻的到來。對於他們來說,買下一件昂貴的首飾,也許是為了博紅顏一笑,也許是要顯示他的身家豐厚,又也許只是享受拍賣場緊張刺激的快感。

總之,現在外面的拍賣會在老到的拍賣師的賣力吶喊下,氣氛漸漸白熱化,韋立誠就在這時拉著舒心悄然退席。

安全通道的燈光和外面相比要暗淡很多,還有很大的煙味。因為會場禁煙,犯煙癮的人只好躲到安全通道裡抽煙,加上這裡不通風,煙味散不出去,造成安全通道裡面全是煙味。

「小舒,你真的不認識那個舒逸?」韋立誠問道。

「不認識。」一晚上被兩次問同樣的問題,但舒心的回答還是一模一樣。

韋立誠啞然失笑。

他怎麼會懷疑舒心說謊呢?對於舒心來說,不是不會說謊,而是他說謊的技巧蹩腳得要命,那閃爍的小眼神,結結巴巴的話語,還有通紅的臉以及無措的舉止,只要不是眼睛瞎掉都能一眼看出那孩子在說謊。

「那你爺爺叫什麼名字?」但是韋立誠就是直覺感到舒心和那個什麼舒逸有某些聯繫。

舒心奇怪地看了韋立誠一眼,「我爺爺叫舒安樂啊,你不是見過他的牌位嗎?」

在雲南搬家時韋立誠還幫他整理過爺爺的遺物,那個小小的牌位上有著爺爺的名諱和生卒年,韋立誠沒理由看不見。

對哦,當時他還在心裡暗自腹誹,這老爺子果然安樂,家財萬貫躲在這偏僻的地方隱居,還有個舒心那麼乖的孫子。

──等等!

安樂,安樂……

韋立誠霎時出了一身冷汗。

安樂,不就是「逸」嗎?

舒安樂不就是舒逸?!

像舒逸那樣手眼通天的人物,換個名字換張身份證並不是太難的事情!

那老爺子說不定連舒心都瞞在鼓裡,所以舒心才會一口咬定不認識舒逸。

37

韋奶爸傻了,愣了,驚慌失措了,風中凌亂了……

這是一個怎樣瘋狂的世界?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不行,我們明天不能去潘胖子那裡看毛料。」

「為什麼?」舒心不解。

「那胖子不懷好意。」

對於終端銷售來說,一個在毛料上有特殊能力的人不過是一個神話而已,偶爾拿來瞻仰瞻仰,以作茶餘飯後的談資;但是對於毛料銷售的商人來說,這種能力的人就是神仙了,是一棵金燦燦活著走路的搖錢樹。

所以潘胖子才會對舒姓那麼敏感,而程中和則要在他的提醒下才醒悟到舒心與舒逸同姓。

從潘胖子那麼熱切地邀請舒心去看毛料這一點看來,他對舒心還是不死心,可能他的潛意識裡就是認為舒心和舒逸有某種關係。

韋立誠不由佩服那胖子的第六感,居然誤打誤撞蒙對了。

舒逸雖然失蹤十多年了,但他的名字一經提起,連老成穩重的程中和都愣了半天,可見老人當年的名聲之隆。

韋立誠有點明白為什麼當初舒心說他爺爺不讓他離開小山村了。逆天的能力並不一定是令人羨慕的,人怕出名豬怕壯,越大的能力越容易將自己置身在漩渦中心,最後也許就會被漩渦吞噬,屍骨無存。韋立誠猜測老人當年應該是遇到什麼不為人知的變故,才會突然遠走歸隱在西北的小山村裡。老人不希望舒心也走上他的老路,所以改名換姓,將舒心當成一個普通的孩子養育成人。

照老人的打算,舒心在小山村裡長大,扎根在那裡,然後結婚生子,慢慢老去,最後將那種能力帶進棺材,一起爛死在墳墓裡。

但是不知道是老人打心底裡不願意離翡翠太遠還是什麼原因,老人隱居的地方竟然距離賭石聖地騰衝不過幾十公里,所以因緣巧合下,舒心遇見了韋立誠,還被韋立誠帶離了小山村。

估摸到老人的用意後,韋立誠更不願意舒心去赴潘胖子的約了。那胖子太精明,對舒逸也有一定的瞭解,他都能猜到舒心的爺爺是舒逸,如果讓舒心跟與潘胖子接觸多幾次,那胖子肯定也能從蛛絲馬跡中猜得到。

說不定──他已經有所懷疑了!

望著韋立誠,感受著他毫不掩飾的擔心,舒心淡淡一笑,「好,你說不去就不去。」

韋立誠心中一陣激盪,因為舒心全心全意的信任。他知道石頭在舒心的人生裡代表著什麼,猶如美食之於美食家,是無法割捨的一部分。但他的一句話,舒心就願意放棄一個與石頭親密接觸的大好機會。

「我說過會和你一起守著你的小秘密的,你忘了?」韋立誠突然想到,舒心身懷這樣的奇異能力,這輩子能像正常人一樣結婚生子嗎?

一個屋簷下面的夫妻二人,朝夕相處,能藏得住多少秘密?

想到舒心的秘密日後會有另一個人來分享,韋立誠就覺得一陣煩躁,有一種自己守候著的寶藏被外人覬覦的危機感。

消除危機的最好辦法,就是在萌芽狀態時連根拔起……

輕輕地在舒心的唇角印下一吻,「小舒,我們在一起吧!」

要說他對舒心的告白無動於衷那是騙人的,他對舒心有多少好感他自己最清楚。不喜歡他會將人帶回家來居住?家是最私密的場所,能進入這個空間的,唯有最親密的人才有資格。即使是前女友,也只是在這裡住過幾個 419 式的晚上,並沒有正式入住。

只是他一直自欺欺人地說他對舒心好是因為將舒心當弟弟。

狗屁!

哪有不同姓的弟弟!

早上一起出門,晚上一起晚餐,會並肩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工作上的瑣事會跟舒心說說,舒心學校的趣事也會告訴他,家務平分,週末在家會聯手大掃除,商場搞活動會趁機拎會大袋小袋戰利品,偶爾會去郊外野餐,或者做一桌好菜請朋友來家裡聚會。

這樣的生活模式,除了主角是兩個男子以外,分明就是一般的年輕小夫妻的生活模式!

撥開眼前迷霧看清楚後,要做出選擇就容易多了!他可不要因為世俗偏見而錯過,然後餘生在追悔莫及渡過。

他想守護著這個孩子,縱然世事險惡,他也希望舒心能看到光明的一面,讓舒心的心地像珍貴的玻璃種一樣清澈透明。

幸福來得太快太突然,舒心被突如其來的親吻徹底砸暈了,暈暈乎乎地不知所以,張了張嘴卻吐不出半個字。

「我們先去找潘胖子推了明天的邀約吧!」韋立誠皺著眉看了看四周,這個充滿著二手煙味道的地方真不是談情說愛的好場合,他也知道舒心對於他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有著強烈的不確定感,但還是先把正事辦了,情話嘛,可以等回到他們的小窩後再慢慢說。

舒心已經完全成了木偶,韋立誠說什麼他就只知道點頭。

看到舒心那乖巧可愛的模樣,韋立誠不禁在他額頭上又印了一吻,結果換來舒心瞬間紅了眼眶。

「噓,別哭!對不起,讓你委屈了!」敞開胸懷將舒心擁住,在他發旋處落下細碎的文,手輕輕拍著舒心的後背。

付出的感情得不到回應,是何等的絕望?他居然讓舒心一個人獨自承受了這份煎熬。

都怪他太優柔寡斷!

隨便編了理由,跟潘胖子推掉了看毛料的邀約。

潘胖子也是精明絕頂的商人,見舒心堅決婉拒的態度,就知道他的過分熱情已經讓對方起疑,如果他再執意邀請,反而顯得太過刻意而為了。所以潘胖子只好無奈地接受了舒心「身體不適」的理由,還狀似真切地關心了幾句。

倒是程中和扼腕不已,痛惜白白錯過一次挑毛料的機會,臨近年關,黃金翡翠熱銷,他要為年後的原料做好準備。還好潘胖子察言觀色的本領已修煉到家,何況在商言商,既然金福珠寶的程總已經知道他手上有一批新毛料,乾脆就順水推舟轉而邀請程中和上門看毛料。

兩隻老狐狸笑瞇瞇地就那樣談成一筆過百萬的生意。像潘胖子那樣成規模的大毛料商家,賣毛料肯定不是一塊兩塊那樣賣,都是幾噸幾噸地賣。一般來說,以現在的行情,全賭料為 700 到 800 元一公斤,三噸起賣,就是說金福珠寶起碼要挑三噸的毛料。按 700 元一公斤算,三噸就是兩百一十萬了。如果再挑些半賭料,價格還要往上漲,因為沒有那麼傻的商家會將半賭料論公斤來算的,表現好的半賭料,一塊都不止兩百萬了。

38

不過韋立誠和舒心此刻根本沒有心思關心毛料,十指交握的兩人只想快點回到他們的家。

程中和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兩人十指緊扣的雙手,戲謔的眼色像燙人的火苗,刺得舒心下意識地想縮手,但被韋立誠牢牢牽住。

誰說同性戀不能站在陽光底下?他韋立誠天生反骨,才不在乎他人異樣的眼光。

程中和讚許地拍拍韋立誠肩膀。那是一條艱辛的不歸路,唯有闖過去,才看得到黑暗後的黎明,也只有經受住考驗,才知道身邊的人是真情還是假愛!

雖然兩人都歸心似箭,但可惜天不遂人願,韋立誠作為主辦方的負責人,不但不能提前開溜,還必須留下來收拾善後。

今晚的珠寶拍賣會異常成功,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除那套純粹用來顯擺的帝王綠玻璃種翡翠套裝外,另外的十餘件首飾全部拍賣成功,連那件 A 市的金福珠寶門店的鎮店之寶陽綠鑲鑽項鏈也被某貴婦拍下,成交價還比門店的標價高了近兩成,讓程中和開心得笑不攏嘴。

韋立誠看到最終的拍賣結果時不由嘴角抽搐,有錢人的心態果然不可理喻。擺在店裡那麼長時間,沒見有人要買,這會卻寧願花上比原價還高的價錢在坑爹的拍賣會上拍下,這不是腦袋被門夾了的最佳表現嗎?

荷槍實彈的押運人員將那套價格千萬的翡翠套裝鄭重地放進防彈押運車,程中和也上車跟去,他們的目的地是某銀行,金福珠寶在那裡租了個臨時保險櫃。那樣貴重的東西,誰也不敢隨便放在身邊。

送走押運車後,韋立誠還要跟會所結算租賃場地和餐飲的費用。還有那個特聘的拍賣師,那家夥的出場價雖然高得嚇人,但如果沒有他盡力煽動氣氛,拍賣也不會那麼成功,所以韋立誠也很慷慨地付清費用,還約好要是以後有機會,繼續找他合作。

等把一切都差不多安置好,已經差不多接近午夜了。

「小舒,可以走了。」將舒心拉起來,韋立誠心疼地將舒心打瞌睡時弄亂的衣服整理好。

舒心平時都是早睡早起的好孩子,一般不超過十一點就上床睡覺了。今天為了等他,明明困得眼睛都快瞇起來了,還是強打精神乖乖坐在一旁等著。

「啊?」舒心搖搖頭,試圖晃走瞌睡蟲,「你忙完了?」

「嗯!剩下的交給其他人去做就行。」

其實弄到這麼晚,主要是在核實那些支票。畢竟每一筆都是好幾百萬的生意,就算是他也不敢掉以輕心,萬一其中有一張兌付不了,他就可以遞辭職信了。

「累了吧?回家洗個澡,早點睡覺。」幸好明天是週日,舒心不用上課。

舒心眨了兩下眼睛,「騰」地紅了臉。

他才想起來,就在剛剛,他們已經正式成為戀人了,那是不是──?

「怎麼了?暖氣太熱?」外面寒風凜冽,他一上車就把暖氣開到最大,回頭卻看到舒心臉頰耳朵眼睛都通紅一片的兔子樣。

看舒心窘迫的樣子,韋立誠很快猜到原因,不由好笑地伸手捏捏他的鼻子,「緊張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眨巴著眼睛,舒心想反駁說「我才不怕你吃」,但想想這話太曖昧有歧義,還是沒敢說出口,不過眼睛已經將意思表達了出來。

嘿嘿壞笑幾聲,韋立誠故作急色,「小美人兒,來,讓爺親一個。」

舒心咯咯笑著擋開他搞怪的嘟嘟嘴,「不要,好醜。」

再帥的帥哥也頂不住故意扮丑啊!

「哼,敢說我醜?回家再收拾你。」一踩油門,車子像離弦箭一樣飆上馬路。

午夜時分,路上幾乎沒有車子,韋立誠駕著車飛快地向家的方向駛去。

家,多溫暖的一個字,彷彿擁有無上的魔力,吸引著步伐匆匆的夜歸人,尤其是知道,還有一個人陪在身邊,共同經營這個家……

韋立誠洗完澡,擦著頭髮從浴室裡出來時,驚訝地看到舒心抱著枕頭被子在他房門前靜靜等候。

心有靈犀般地,他走過去,單手接過舒心手上的寢具,另一隻手牽著舒心,慢慢走進房間。

「過來,把頭髮吹乾再睡覺。」

嗡嗡的馬達聲混著淡淡的尷尬在空氣中瀰漫著。

舒心努力想忽略心中的悸動,卻發現不僅沒有作用,心跳反而隨著頭頂撥動髮絲的手指越跳越快。

「好了,你先睡吧。」吹乾舒心的頭髮,韋立誠開始吹自己的。他的頭髮沒舒心柔軟,要吹乾的話時間要長一點。

舒心把被子拉到鼻子以上,只露出兩隻眼睛,骨碌碌地盯著站在床前吹頭髮的男人。

真的在一起了?

他怎麼覺得自己像是在雲端一樣,搖搖晃晃的,生怕一腳踩空摔下去驚醒美夢。

「還不睡?」

韋立誠吹好頭髮,從另一側上床,想關床頭燈時才發現舒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細如蚊吶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傳來,「不做嗎?」

「做什麼?」韋立誠奇怪。

「──愛。」舒心羞得乾脆把眼睛緊緊閉上,不敢看向男人。

沒吃過豬肉不代表沒見過豬走路,舒心知道,熱戀的情侶在一起不會只是單純的睡覺。但是好討厭啊,為什麼那麼丟人的話要他來說?

韋立誠差點大笑出聲,真不知道這孩子的腦子回路是怎麼樣子的?誰告訴他睡一張床上就要嘿咻的?算起來,他們正式成為情侶還不到一天時間,哦,不對,過 12 點了,夠一天了。表明心跡才不過幾小時就滾床單,那和 419 就什麼區別?

「我像是那麼禽獸的人?」感情需要慢慢加溫,到時性也會水到渠成地出現。而他們的感情才剛燃起小火苗,還不到乾柴烈火的地步,他不想一步跨過那道鴻溝。

「不、不是那個意思。」舒心急忙搖頭否認。

「我想給你最好的,懂嗎?」無論是愛情還是性。

舒心環住韋立誠的脖子,頭埋在他肩窩處,小雞啄米般地點頭,「懂,我懂。」

心裡漲得滿滿的,全是不能言表的愛意,他只恨自己言語的貧瘠,無法一一表達。

「乖,睡覺。」手臂一捲,將人捲進懷裡密密實實地抱著。

黑暗中的舒心再次紅了臉,幸好男人不是裸睡,還穿有內褲,不然他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鼓起勇氣爬起來摸索著在男人臉上親了一下,輕道,「晚安」,然後再縮回男人的懷裡。

胸腔處傳來男人發出愉悅笑聲的震動,感覺自己的額頭被柔軟的嘴唇碰了一下,「晚安。明天的早安吻記得親嘴巴上,不要再弄錯了!」

討厭,就知道欺負他──

39

確認彼此心意並不能阻止明天的太陽升起,生活還在繼續,柴米油鹽等瑣碎事仍然伴隨著他們。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們原本已經很像夫妻的相處模式終於變成了真正的夫妻模式,即由原來的分房睡變成了睡一起,同居正式升級為同床。

「還是不一樣啊!」舒心煩惱地抱著紅紅訴苦,「沒有那對真正的夫妻晚上是純睡覺的吧?」

性生活的多寡因人而異,但沒有性生活就是人有異。

睡在一起將近半個月了,他和韋立誠就只是睡同一張床蓋同一張被子而已,其餘的,什麼都沒發生。

不是沒感覺到韋立誠對他的慾望,偶爾親親摸摸時他能清楚地感覺到男人的情慾萌動,但男人都極力克制住。

唉唉,不是說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來的嗎?

難道──他的情人不是男人?

呸呸呸,他是不是男人自己還不清楚?那經常頂著他的不明物體有力地說明一切。

其實也不是說韋立誠不碰他,表明心意的第二天兩人就日後的性生活做了一次坦誠的長談。作為家長,韋立誠的意思是,舒心是高考生,要以學業為重,而現在臨近期末,舒心的精力應該主要放在期末考試上。

對於韋立誠的建議,好孩子舒心沒反對。

於是,兩人初步約定將第一次放在舒心的期末考以後。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舒心卯足勁以比參加高考還認真的態度考完期末考,而他也發現韋立誠在偷偷看鈣片(G 片),床頭櫃的抽屜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出現了安全套和潤滑劑等不和諧的物品。

就在舒心以為他們會有一個浪漫甜蜜的初夜時,他才發現,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所有的一切,和他設想的差太遠了!!!

考完試,開始寒假第一天的他,發現一件被忽略的重要事情──春節要來了!

出於保值的考慮,不少中國人都有在春節前購買貴金屬的習慣。金福珠寶作為國內知名珠寶店,自然人流如織,韋立誠每天忙到腳不沾地,平常 6 點下班的他最近一段時間都是堅持在第一線,直到晚上十點門店關門,算清當天的營業,現金存放進保險櫃鎖好後才放心離開。週六週末的休息已經自動取消,計劃表是安排加班直到除夕夜那天。

連軸轉加班也就算了,期間居然還要出差去 B 市開年終總結會,開完總公司的年終會回來 A 市還有分公司的年終會,然後還有公司尾牙,還有一些 VIP 客戶的應酬……

總之一個字,忙!

每天回到家已經累得像只死狗了,哪裡還有力氣滾床單?

舒心心裡很想體諒他的辛苦,但還是覺得委屈,哪有這樣開空頭支票不兌現的?

他抱著紅紅碎碎念在控訴韋立誠的種種罪行。

「喀!」

鑰匙開門的聲音打斷了舒心的人石交流。

「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早?」重色輕友的舒心毫不猶豫扔下紅紅,竄到玄關處接過韋立誠的公事包,驚喜地一疊聲問道。

才 8 點不到,在最近一個多星期裡是根本不能奢望的時間,「鍋裡有熱好的湯,我給你盛一碗。」

「不急,我先洗個澡,外面太冷了。」韋立誠摸摸舒心的腦袋,阻止他去廚房盛湯。他又累又冷,只想好好地先洗個熱水澡。

「好,我給你準備衣服,你去洗吧!」

韋立誠有一剎那的愧疚,把舒心養得那麼人妻,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你也沒洗吧?一起?」拉住要去給他準備換洗衣服的舒心,在他耳邊低語。

好吧,既然都那麼人妻了,乾脆就再人妻一點吧!

一、一起洗?

十分鐘前還跟紅紅抱怨情人不給力的純情小處男傻了眼直了,這這這,這跳躍未免──不行,要噴鼻血了!

「要噴也是我噴吧!」韋立誠好笑地拉下舒心摀住鼻子的手。

太可愛了,怎麼會這麼可愛呢!

「唔……」舒心仰著頭,整個人掛在韋立誠身上。

對於初次談戀愛的他來說,水乳交融的親吻無疑是讓他最沈迷的。

嘴貼著嘴,交換彼此的氣息和唾液,舌尖舞動間彷彿連靈魂都交付給了對方。

韋立誠的房子不過八十多平米,浴室的大小可想而知!現在擠進兩個成年男子卻一點都不覺得擁擠,因為這兩人就像連體嬰一樣,明明是兩個人,卻緊緊黏在一起,算下來佔用的空間也就比一個人時多一點。

「嗚……不要……」

浴室空間不夠,韋立誠並沒有裝浴缸,只是安裝了先進的淋浴裝置。現在那個據說有按摩功能的淋浴噴頭被他單手拿在手裡,很邪惡地清洗舒心的小弟弟。

海綿體被強勁的水流近距離沖刷,加上那只五指靈活不時挑逗的大手,舒心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小腿肚在打抖,如果不是靠在牆上,他想他的雙腿已經無力支撐他的身體。

嗚咽的求饒也沒有得到同情的對待,反而是變本加厲地上下滑動,刺激著每一個敏感點。

「不、不行了……我、我要……」身體裡的快感已累積到臨界點,叫囂著要釋放。

就在舒心顫抖著腰,即將迎來高潮的瞬間,韋立誠卻突然鬆了手,「好了,洗乾淨了!啊,對了,還要洗後面。」

高潮被生生打斷差點留下不舉後遺症的可憐小受還沒來得及抗議,就發現自己被轉了個身,邪惡的花灑頭被暴虐的可惡小攻操縱著在清洗他更私密的地方……

「不──」舒心叫喊著想要掙脫魔掌,無奈力量相差太懸殊,小菊花始終在水流的噴灑範圍內。

嗚嗚嗚,好丟人好丟人,他不想活了!

「別亂動,馬上就好。」低沈的聲音聽著似乎很正經,但舒心就是聽出其中一絲猥褻的味道。

衣冠禽獸啊衣冠禽獸──

「是不是在心裡罵我?」男人精壯的軀體從背後貼上來,硬邦邦熱乎乎的東西就頂在舒心的後腰處。

「你──」舒心震驚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明明什麼都沒做,他怎麼就──?

狀似無辜地聳肩,「你就脫光光站在我面前,沒有反應的才叫不正常吧?」

40

舒心又被轉了個身,兩人重新面對面站著,「喏,換你幫我洗了。」

將淋浴花灑頭塞到舒心手裡,韋立誠引著舒心空著的那隻手來到他胯下。

「啊──」舒心大叫一聲,觸電般地縮回手。

「這就害羞了?你以後要經常跟它打交道,現在不好好先打個招呼?」含著舒心小小的耳垂,韋立誠壞笑著取笑。

你這只披著人皮的狼!

舒心狠狠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不過震懾效果微乎其微。

還、還要笑……

不許笑得那麼不懷好意……

「你討厭……哇哇……就欺負我……」扔掉淋浴花灑,舒心衝進韋立誠懷裡,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哇哇大哭。

嘻嘻,這樣手就有地方著陸了,不用去跟那面露青筋的危險「家夥」打招呼了!

韋立誠心神一蕩,光溜溜滑溜溜的舒心這樣與他裸裎相對抱成一團,對他衝擊力不是一般的大,往下腹流去的血液速度比剛剛又快上那麼幾分。

「小舒同學,你說我欺負你,那就讓你見識什麼是真正的欺負吧!」

關了水,扯過大浴巾將兩個人草草擦乾,「抱穩了,摔傷了不賠償醫藥費哦!」

舒心只比他矮幾公分,公主抱太難看了,所以他直接就著舒心的樹袋熊姿勢,托著他屁屁將他抱起來,這樣舒心掛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能幫他分擔一點重量。

不是每一個小攻都能孔武有力輕而易舉抱起體重不輕的小受的!

除非有身高一米七幾的九十斤小受……

「燈,關燈──」

「不關。」不體貼的小攻毅然拒絕小受的要求,「非洲大草原的動物哪只是關燈辦事的?光天化日之下還經常群 P 呢!」

舒心氣結,「你是非洲大草原的動物,我不是。」

「親,我的意思是,交配是動物的天性,關燈是矯情的表現。」

你才矯情,你全家都矯情……

韋立誠其實也很緊張,他的前二十八年都是直的,同性戀什麼的就是天邊的那朵雲,遙遠不可及,跟同性做愛應該怎麼做他還真的心裡沒底。雖然有網上無數鈣片讓他觀摩學習了不少,而且鈣片裡面的小受的菊花是無底洞,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能往裡面塞,但舒心又不是鈣片男優,菊花嬌嫩得很,他怕他太粗魯,一不小心造成血流成河的兇殺現場。

所以燈是堅決不能關的,摸黑辦事不適合他們這兩隻剛被掰彎的菜鳥,萬一插半天找不到洞在哪裡怎麼辦?

嗯嗯,那麼烏龍的事應該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但還是小心為妙。

「腿再張開一點。」沾滿潤滑劑的修長手指摸索著那方寸之地,盡心盡力進行著開拓工作。

舒心含淚照做。「矯情」兩字像孫悟空的緊箍咒,讓他再害羞也要咬牙忍住不敢輕易喊停。

「痛……」異物感其實說不上痛,但很不舒服。

隨即而來的親吻大大地減輕了異物入侵的不適感。徜徉在溫柔的親吻中,所有的不適都變得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第一次的話用後背位你會輕鬆點。」韋立誠心疼地撫慰著舒心萎靡的小弟弟。

剛才還精神奕奕的小家夥,因為後面的異物入侵,一下子痛得縮了起來。唉,不具備此功能的器官硬要用來做這事,果然太勉強了。

「不要,我要看著你的臉。」舒心再次變身考拉,四肢纏上韋立誠,死活不用後背位。

這些天放假在家,他也上網查閱了不少資料,起碼理論知識他已經充分掌握,什麼後背位,側躺位,騎乘位他都知道。也許的確如韋立誠所說的那樣,後背位會輕鬆一點,但第一次結合,他只想看著情人的臉。

就讓他任性一次!

韋立誠無聲歎息,他瞭解舒心的想法,從他的角度出發,他也不想對著情人的後背來迎接他們的第一次。

「會很痛,要是受不了記得告訴我。」

雖然已用手指拓展了,但真正的實物又哪是手指能比擬的?無論是粗細還是長度。

嗯!舒心用力點頭。有他這句話,再痛他也能──

「啊──」肉棒劈開肉壁的瞬間,同時將舒心的雄心壯志劈了個粉碎。

「很痛?」韋立誠不敢再動了,舒心的慘叫實在是淒厲得讓他膽顫。

「沒、沒事,繼續。」

歎口氣,韋立誠伸手幫舒心抹去額上的冷汗,「看你臉色,都白得像鬼了,還繼續?我沒興趣和一隻鬼滾床單。」說著,就想抽身撤出。

「不要。」舒心抱著韋立誠的腰不讓他退,「長痛不如短痛,我都這樣了你還想下次再折磨我一次?我就是有點痛,沒受傷,真的,不信你摸摸。」

韋立誠猶豫了一下,伸手在交合處摸了一下,的確沒有血,可能是他剛才猛一下進入衝擊力太大了,才會把舒心弄痛。但看舒心現在還痛得呲牙咧嘴可憐兮兮的樣子,即使知道他沒受傷,問題是他沒把握在接下來的過程會不會把他弄得更痛。

沒經驗的菜鳥小攻真是傷不起啊!

「韋哥……」軟綿綿的聲音促使他快點做決定,這樣卡著兩人都不好受。

韋立誠頓時滿頭黑線,也不管不顧了,沈腰坐馬,一插到底,「乖乖,你放心,不用『偉哥』,哥也餵得飽你的。」

平時舒心都是叫他「韋大哥」的,今天不知搞什麼突然叫他「韋哥」,這不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嗎?就是他的猶豫不決,小受都在叫「偉哥」了,他再不給力,不就要被小受看扁了?

男人,最不能被質疑的,就是性能力!

藍色小藥丸?滾蛋去吧!

「啊啊……你、你怎麼……慢、慢點……不要啊……」

舒心不知道為什麼韋立誠會突然獸化,從溫柔體貼的情人變身為橫衝直撞的獸人,那些都不是他能思考的了,他的腦子裡現在只有一個念頭,他的菊花啊啊啊──

昏過去前的最後怨念就是──

明天可以唱那首經典的《菊花殘》了……

小受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

41

第二天醒來時,從窗外的光線來看,起碼已經是中午了。那只可惡的獸人早就拍拍屁股去上班了。

掙扎著爬起來,床頭櫃上放有保溫杯,打開來,裡面是尚溫熱的可可牛奶。

哼,算那只獸人還有點良心!

喝著暖暖的可可牛奶,微甜的味道幸福得讓舒心差點掉眼淚。

才分開不到幾小時,就已相思成災!

雖然昨晚那人將他翻來覆去叉叉又圈圈了一晚上,但現在留在心裡的,卻是甜蜜蜜的愛意。

猶記得半夢半睡間男人抱著他,說他會突然早歸的理由,是因為看到人來人往的熱鬧街道忽然就非常想他,所以丟下所有工作飛車回家。男人還說,最近太忙冷落他了,有機會一定會補償他。

他才不要什麼補償,他只要能在一起。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韋立誠給他的補償竟然是──

「春節帶你回我老家,好嗎?」晚上躺在床上,韋立誠說出了補償的內容。

舒心的嘴巴頓時成了 O 型,「回、回你家?這樣好嗎?」

不懂人情世故不代表他不懂事,他再笨也知道沒有幾個同性戀能坦然跟家裡出櫃的。

「我過年有幾天假期,往年我都是回老家和父母一起過春節的。放心,這次回去只是帶你去認認人,不是公開出櫃。我想等你以後跟我父母關係好一些再跟老人家坦白。」韋立誠摸摸舒心的腦袋,讓他放寬心跟他回家。

想給舒心正名,也要考慮到父母的承受能力,逐步滲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那、那我要準備什麼?叔叔阿姨喜歡什麼?我明天去買。」見家長啊,光是想就讓舒心緊張得打抖。

「嗯,明天晚上我早點回來,我們去商場給我媽挑件衣服,我爸嘛,王國強早給我準備了兩斤好茶葉,可能要麻煩你跑一趟茶莊去取回來。」

舒心忙不迭點頭答應。為公公婆婆(?)服務哪有嫌麻煩的?

兩人嘀嘀咕咕計劃著省親要給老人準備的禮物,還要帶些年貨,雖然現在物流發達哪裡都買得到,但子女專程帶回去送給父母的,還是要顯得珍貴一些。

看到舒心那麼盡心為自己父母張羅禮物,韋立誠不由緊了緊擁著他的手臂。

這次,真是撿到寶了!

韋立誠的老家距離 A 市並不遠,只有四個小時的車程。

有時候韋立誠也覺得自己愧為人子,不過短短幾個小時的路程,卻因為工作的緣故,一年只是回去三幾次,還每次都是來去匆匆。

還好父母都是明事理的人,而且周圍也有一群熟識的朋友,平時約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小日子過得還挺充實。

「別緊張,我媽人挺好的,你進屋就喊阿姨好,她保證高興得不得了。」

從出發開始,舒心就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腦子裡不停設想見面的場景,該說什麼話,手腳該怎麼擺放,禮物要什麼時候遞給老人……

韋立誠勸慰了幾次,成效不大,只好由他。反正舒心長那麼乖巧,又懂事又禮貌,肯定能討他父母的喜歡。

唯一的遺憾是不能看到母親大人和舒心一起整治除夕晚餐的和諧場景。

金福珠寶從除夕那天開始休假,直到昨天晚上十點多,韋立誠才將所有放假期間的大小事安排好。這樣的話,他只能在除夕當天才能踏上回家的路。加上路途上因車流太多多路段出現擁堵,本來四個小時的車程保守估計要花上六七個小時。

他想等他們回到家估計都已經下午了,晚餐的菜式和材料母親應該早準備好了。不然的話,讓舒心在母親大人面前大展廚藝的話,絕對能加分。

歷經了令人心煩的堵車後,韋立誠將車子停在了一棟房齡超過三十年的老房子前。

「我說給他們買新房子,但老人說在這裡住幾十年了,和周圍的街坊鄰里都熟悉,說什麼遠親不如近鄰,不願意搬。我見他們在這裡住得開心,就隨他們了。」

在舒心打量著那棟爬滿爬山虎的六層建築時,韋立誠在一邊解釋。

前幾年他賺到人生第一桶金的時候,就想著給父母改善一下居住環境。父母現在住的還是他出生時父親單位分的房子,又小又窄又舊。但一聽說搬家,好脾氣的父母居然跟他急了眼,怎麼勸說解釋都不願意搬離這裡。

後來韋立誠才想明白,父母是念舊的人,老房子住了幾十年,屋子裡面的每一寸角落都是回憶,這份感情不是說割捨就能割捨。何況父母在這裡住得的確開心,他工作忙不能時時承歡足下,也是靠那些熟識的街坊鄰里給父母解悶說話。

「啊呀,終於回來了,不是說中午到的嗎?怎麼現在才到?路上是不是很堵?開車要小心點不要開太快,知道嗎?啊呀,你這孩子,不是說了不用帶東西回來嗎?家裡什麼都不缺,幹什麼要千里迢迢那麼遠帶回來,人回來就好了嘛!咦?!這孩子是──?」

在三樓的一側停下,韋立誠剛用鑰匙打開門,聽到聲響的韋媽媽立即從廚房快步走出來,一連串的嘮叨讓舒心醞釀良久的那聲「阿姨」沒有機會喊出口。

「媽,這是舒心,是我在雲南認識的朋友。他家人都不在了就剩他一個人,我見他孤零零的挺可憐,就把他帶回我們家過年。媽,今晚記得加雙筷子。」

「啊?這麼小就沒爹娘了?真是苦命的孩子。」韋立誠一番話將韋母心底的所有母性喚醒,挽著舒心的手直歎可憐,「孩子,不嫌棄的話以後就將韋阿姨當媽媽,有空常來玩,韋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舒心眨了眨眼,再眨了眨,還是沒控制住撲簌簌往下掉的眼淚。

他從小和爺爺相依為命,爺爺雖然對他也很好照顧很周到,但畢竟不能取代母親的角色。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那麼溫柔地說:願意做他的媽媽,會給他做好吃的……

「媽──」原本的「阿姨」兩字在瞬間換成最真摯的一個字,含淚喊出。

42

「好好好,好孩子。」韋母也抬手拭淚,「來來,坐。餓了嗎?媽給你下碗麵好不好?」

真是苦命的孩子,那麼年輕就沒了親人,一個人肯定很辛苦。

韋立誠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瞬間入戲的兩人,這、這──也太順利了吧?連媽都叫上了!那他是不是應該乾脆順勢一起出櫃?

算了,除夕夜還是不要給老人添堵心!

等從老王家下完棋回來的老爸也被舒心頭頭是道的茶經征服後,韋立誠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舒心是大殺器。

看他左一聲「爸」,右一聲「媽」,哄得兩老哈哈大笑,好像他這個親生的是多餘的。

「爸,媽,到底是我是親生的還是舒心是親生的?」某人忿忿不平。

「來,給你吃雞腿,不要生氣。」舒心笑瞇瞇地夾了塊雞腿給韋立誠。

「一塊雞腿就想買我爹娘?你以為我會答應嗎?」雞腿接收,但買賣不成立。

「那,再加兩隻大蝦?」

「不夠。」

「再加紅燒排骨?」

「哼!」

「清炒菜心?」

韋立誠的碗已經被舒心夾過來的菜堆得滿滿的。

「阿誠你別逗小舒了。」兩人的耍寶逗得老人樂不可支!

舒心向韋立誠眨了下眼,我的表現怎麼樣?

韋立誠在父母看不到的角度給舒心豎個大麼指,還不錯,繼續努力!

家裡好久沒有那麼熱鬧的除夕晚餐了,往年他就只是陪著吃頓飯聊聊天,不會像舒心那樣嘴巴甜又會賣乖,把老人逗得樂開懷。

說說笑笑的,連不貪杯的父親也多喝了一小杯,母親眼睛一瞪剛想阻止,但想起今晚是除夕,一年才一次,就讓老頭子高興高興吧!

晚飯後,兩老是照舊觀看春節聯歡晚會。不管好不好看,但對於看了十幾二十年的老人家來說,看春晚是過年的必備節目,不看就彷彿年沒過完整。

要韋立誠陪父母逛街買菜走親戚他都能忍受,唯獨看春晚他要豎白旗。以前也試過陪父母看春晚,結果父母看小品相聲看得哈哈大笑,他卻歪在一旁呼呼大睡。後來嫌他礙事的父親乾脆將他趕回房去上網。

所以洗好碗後,知道自己討嫌的韋立誠很自動自覺玩失蹤,招呼舒心一起去河堤看煙火。

天氣太冷,路上的行人不算多,但霓虹燈將城市妝飾得非常美麗。沒開車,兩人慢慢地向著河堤的方向走去。

有時候,不一定非要走到目的地才能看得到好風景,像他們,即使距離河堤還有很長一段路程,但在半空中炸開的煙花,他們抬頭就能看見。

「好漂亮──」舒心著迷地望著空中驚歎。

剎那的璀璨,是如此奪人心弦,無論看多少次都仍然被吸引!

「以後每年都陪你看。」

舒心回頭燦然一笑,「好!」

一生的承諾不需要像煙花那麼奪目,但卻比盛放的煙花還震撼人心。

「回去吧!」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嚴寒也不能阻止人們迎接新年的腳步。

韋立誠和舒心不想去湊熱鬧,他們更想窩在暖暖的被窩一起倒數。

「其實我不是我爺爺的親生孫子。」在一個大煙花在頭頂炸開時,舒心突然說道。

「──啊?」韋立誠被舒心的話鎮住了。

抿了抿嘴唇,舒心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彷彿要從韋立誠身上獲取些許勇氣一樣,「那天潘老闆問我認不認識舒逸,那時候的我真的不知道舒逸是誰。後來回家後我越想越覺得不對,所以我就去翻查了爺爺留下的記事本裡面的內容,加上以前爺爺跟我說過的一些事情,我想,潘老闆口中的舒逸,應該就是我爺爺。」

聰明的孩子!

沒想到舒心看似沒心機的表面下,原來是這麼細膩的心思!

「你將你的父母跟我分享,我也要將爺爺的事情告訴你。」既然有年年一起看煙花的承諾,那他也要將他所有的秘密來回應這個承諾。

「玩交換秘密的遊戲?我可沒有秘密與你交換哦!」

小傻瓜,誰要跟你換秘密?君子坦蕩蕩,只要問心無愧,就算保留一兩個無傷大雅的秘密又如何?

「我不是要和你交換,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些關於我的事情。」舒心很認真地說。夜空上不時盛開的煙花在他的瞳孔裡映照出一片星光,「爺爺終身未婚,我是他在一個中緬交界的一個村子裡收養的孩子。」

韋立誠帶著舒心避開人流轉找人少的路走,靜靜聽著舒心的故事。

那一年,舒老爺子因為聽說在一個中緬交界的村子裡,有一戶人家有幾塊不錯的毛料,所以不遠千里前去看看。翡翠毛料以前都是靠人工從緬甸運到中國的,作為運輸樞紐的雲南,不少人的家裡或多或少都會收有以前因緣際會得到的毛料。而農村更是輸出青壯勞動力的地方,不少農村家庭還留有曾經參與運輸的家中長輩偶爾得到的毛料。

現在緬甸的翡翠資源日漸乾涸,很多老坑都被開採完了,好料子越來越難得一見,那些農村家庭收著的都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前的毛料,在老坑種越來越少的今天,這些以前保留下來的毛料就顯得珍貴了。

所以舒老爺子雖然貴為「石王」,但聽說有好料子,還是不惜放下身價,長途跋涉來到那個邊遠的山村。

但是讓老爺子最終帶走的,不是什麼毛料,而是一個四歲多的孩子。

「爺爺說,他剛進村子,就看到我蹲在地上玩石頭。爺爺一時好奇,就逗了我幾句,然後就發現我有跟石頭交流的能力。對於一個才幾歲大的孩子,說他能跟石頭說話,所有人都會一笑置之,當是小孩子的玩話,但爺爺跟石頭打了一輩子交道,他竟相信了我!」

「我對我的親生母親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只是從爺爺那裡知道,她是個苦命的女人,嫁給我爸才兩年多,我爸去縣裡趕集時就出車禍去世了,她一個人帶著我這個拖油瓶,想改嫁也沒人要。我爺爺提出要收養我,對我的親生母親來說反而是一個扔掉包袱的好機會,所以她也沒提什麼要求就把我送給爺爺了。」

43

「沒事,你還有我。」韋立誠將舒心冰冷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裡,放到嘴邊哈氣。

雖然舒心盡量想表現得若無其事一點,但世界上沒有哪個孩子不希望在母親的關懷愛護下長大的。

「嗯,我一生中遇到兩個貴人,一個是爺爺,一個就是你。」

韋立誠聞言笑了。

「你笑什麼?」

親暱地捏著舒心被凍得通紅的鼻子,「我笑我們要是不在一起,老天肯定要劈個雷把我們劈死。」

「為什麼?」舒心不禁抬頭看看天空,為什麼要劈死他們啊?

「──因為,我也曾經說過,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貴人。」

誰是誰的貴人,已經不再重要……

回家的路上,韋立誠聽著舒心絮絮叨叨將他的故事講完。

「爺爺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這種能力一旦曝光,絕對是災難,所以他帶著我回舒家老屋的村子隱居,也不許我在外人面前展現我的能力。」

嗯,老爺子看事情還是很高瞻遠矚的!

原來舒逸在十多年前突然人間蒸發,是為了保護這孩子──

就他聽到的片言隻語裡已經知道舒老爺子在賭石上非常出類拔萃,但顯然舒心的逆天本事讓舒心在賭石上的作為要比舒老爺子更勝一籌。以老爺子的閱歷,當然清楚這樣非人的能力,還是收起來安全一點,畢竟為了錢,有些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那你以後也要好好地將你的能力收起來,尤其在潘胖子面前,一定不能說什麼紅紅綠綠的,知道嗎?他再問你舒逸的事,你就一律說不知道。」說起潘胖子,韋立誠就一陣後怕,還好那天的舒心是真的不認識舒逸。

舒心的臉頓時皺成包子,「那不就是說謊了嗎?」

韋立誠差點要仰天長歎,「不是說謊,是實話實說。你是真的不認識舒逸,你爺爺叫舒安樂,你認識的是舒安樂。」

太誠實的孩子有時也讓人很無力!

想了半晌,舒心才遲疑地點點頭。不過韋立誠很懷疑,以舒心無限接近零的說謊功力,碰到潘胖子能不能堅持一分鐘?

看來以後一定不能讓那胖子接近舒心的方圓十米以內。

回到家,韋母已經給他們鋪好床。

「小舒,家裡窄沒地方,這幾天你就委屈點,跟你哥哥擠一下,行嗎?」

「媽,您居然還跟我客氣?不行,要罰您一個大紅包來慰藉我受傷的心靈。」

舒心抱著韋母一頓撒嬌,把韋母逗得眉開眼笑,從兜裡摸出兩個早準備的紅包遞給兩個小輩,「好好好,給你大紅包,來年順順利利。」

韋家沒有守歲的習慣,加上年近六十的韋父韋母年紀漸大,精神大不如前,十一點睡覺已經是極限,所以等到孩子回來給過紅包說了幾句吉利話後,兩老就回房睡覺了。

韋立誠洗完澡出來時看了眼牆上的掛鐘,距離凌晨還有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但外面已經有心急的人在放鞭炮,不時傳來「乒乒乓乓」的鞭炮聲。

先洗完澡的舒心靠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翻看韋立誠小時候的舊照片,那是他從韋母那裡要來的寶貝。

「嘻嘻,你看看,露雞雞了,羞羞臉!」見韋立誠走進來,舒心抽出其中一張,笑嘻嘻地取笑韋立誠。

韋立誠過去一看,是他的百日照。那時候沒有彩色照片,還是黑白照片。照片上面他穿著開襠褲,大刺刺地露著雞雞……

「哼,敢露的才是好鳥,那是我有資本。」百日照誰不是那樣子?中國人重男輕女,生了個男丁,恨不得要宣告全世界。百日照露點,就是要告訴別人,這孩子是男丁,是有小雞雞的──

韋立誠將舒心手裡相冊抽走扔到一邊,屈膝上床,「我小時候的小雞雞有什麼好看的?親,這裡有長大版的,要不要看?保證值回票價,比照片還要好看一百倍。」

把舒心的手按在胯下,讓舒心感受那裡的高熱。

「你──」舒心大窘,臉紅耳赤地用另一隻手顫抖著指著那個不要臉的人,「爸媽就在隔壁房間。」

老房子的隔音一向比較悲催,樓上樓下連咳嗽罵孩子都能聽得到,更不要說一牆之隔的隔壁房間。嘿咻的時候動靜不小,尤其是兩個成年男子嘿咻,他怕嚇到隔壁的老人,讓他好不容易建立的良好關係毀於一旦。

「嘿嘿,我們有四十分鐘到一個小時的黃金時間,到時候你叫破喉嚨外面也聽不到。」韋立誠獰笑著一副強搶民女的惡霸樣,連台詞也照搬。

外面的鞭炮聲越來越密集,等到零時時分,鞭炮聲將會達到巔峰,整個過程將會持續半小時到一個小時左右,在那個鞭炮聲輪番轟炸耳膜的時間段裡,的確是月黑風高適合滾床單的好時機。

「來吧,寶貝,時間寶貴,我們不要浪費了。」

韋立誠餓狼撲羊一樣將人撲倒在床上。

室外天氣很冷,但室內的空調呼呼地吹著暖風,所以穿得不多的舒小綿羊三下五除二就被韋大灰狼扒光了衣服。

「你、你還帶了這個?」看韋立誠從床頭櫃抽屜裡摸出潤滑劑,舒心不由睜大了眼睛。他敢肯定,這個東西在今天以前絕對不會出現在這個屋子裡。

這色狼,原來早有圖謀!

「這是居家旅行必備用品,怎麼可能不帶呢?」長長的七天假期,同吃同住,睡在一床,他可沒把握能管得住自己的小弟弟。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應該是有人就在樓下放鞭炮,近距離炸開的鞭炮發出震耳的聲響。韋立誠趁機貼上舒心的嘴唇,咬住舌頭盡情糾纏。

能抵擋心愛的人親吻的,除非是矯情了極點,或者根本不愛那人。舒心既不矯情,也深愛對方,所以舒心連意思意思的掙扎都沒有,就徹底淪陷了。

比起會屁股疼腰疼全身都疼的性愛,舒心更喜歡親吻。不僅不疼還很舒服,情到濃時,甚至有飄飄然的醉酒感,讓人陶醉其中。

44

面對性愛經驗只有一的舒心,韋立誠表示毫無鴨梨,耳朵、鎖骨、腰側、小腹,全是敏感點,摸一摸親一親後,舒小盆友已經軟成一灘,半張著嘴吸著氣,手指發白握著韋立誠的手臂,也不知是推拒還是送迎,黑亮的眼睛一片水霧……

年輕的身體經不起一點點的挑撥,前端已經濕漉漉,可憐兮兮地微微顫抖。

「摸、摸一下……」想伸手自己撫慰,偏偏被男人扣住雙手。

舒心的腦子早就燒成一片漿糊,迷迷糊糊地記得上次在男人手上釋放時銷魂蝕骨的滋味,不由低低地哀求。

他深陷情慾的樣子顯然取悅了男人,男人沒有如他所願給予撫摸,而是壓低腰身,讓兩根硬邦邦的性器互相摩擦。

「啊啊……」不知是外面的鞭炮聲還是腦子裡有什麼炸開,舒心只覺耳朵嗡嗡地響,除了急速的「砰砰」心跳聲,什麼都聽不到。

緊接著,不止是聽覺,連味覺、嗅覺、視覺、觸覺都一一消失,他的世界裡,只剩下那個人,看到的聽到的聞到的嘗到的碰到的,都是那個人。

「啊……不要……好可怕……」在鞭炮燃放到最極致的時候,巨大的肉刃也毫不留情地深入身體,連靈魂都一起侵略。

有一點點痛,但更多的是被填滿的滿足感。耳邊是男人粗重的喘息聲,一聲聲地表明了男人對他的慾望。

身體不能自已地激動起來,比大腦更快一步地纏上男人,無需人教,腰已經不顧廉恥地扭動,他想要看到更多男人因他而瘋狂的表情。

「妖精。」韋立誠咬牙笑罵一句,握住兩隻膝蓋彎,將兩條修長的大腿大大分開,混著水聲的拍肉聲刺激著他的獸性,每一次的撞擊都比前一次要凶狠,要身下的人發出失控的呻吟聲。

舒心不知道身體的內部還有那麼敏感的地方,被炙熱碩大的肉刃摩擦時,火燒般的快感幾乎燒斷他的神經,「嗯……還要……那、那裡……快、快……」

羞恥二字早被他拋到九重天去了,情慾的浪潮快要將他淹沒──

「要多快?這樣夠不夠?」抱住舒心圓潤的小屁股,在他腰下墊上枕頭把他的腰墊高,讓可愛的小洞洞和他的大棒棒在同一水平線上,能更方便他開疆拓土。

暴風驟雨般的抽插,早讓舒心淚水漣漣,嗚咽著,「啊……不、不行了……我要……」

腫脹通紅的性器顫巍巍地被前端滲出的黏液打濕,顫抖著想要噴出高潮的證明──

「等我一起。」壞心眼的大麼指不合時宜地出現,堵住了噴射的唯一出口。

「不要……啊啊……讓我去……」難耐的射精感讓舒心幾欲瘋狂,胡亂扭著身子要擺脫討人厭的大麼指。

韋立誠倒抽一口氣,差點就射了。因為掙扎,小穴咬的更緊,而且舒心亂扭的動作讓肉刃受到更強烈的刺激。

「別亂動。」拍了一下肉嘟嘟的小屁股,嗯,手感真好,再拍一下,聲音真好聽,「我們一起,好不好?」

被情人提出這樣的要求,舒心根本拒絕不了,放軟了身體任君採擷。

原始的撞擊聲再次響起──

「嗚……不要了……」層層堆積的快感將舒心一次又一次衝向高潮的邊緣,又一次一次被男人制止,從高潮邊摔落下了。

「快了,再一下下。」吻像細雨飄落在汗濕的額發上。

舒心想瞪他一眼,卻發現已連瞪眼的力氣都沒有。這個騙子,這句話已經說了好幾遍……

「快點……」淚水流滿腮邊,又被人愛惜地舔去。

忍不住了──

發出幾聲瀕死小動物般的嗚咽聲,舒心終於在男人的恩准下噴出一股股白濁的濃液。

外面不知是誰發禮炮,轟隆隆的聲音震耳欲聾,在禮炮響起的同時,韋立誠也將滾燙的精液噴射在舒心因高潮而死死絞緊的內壁。

禮炮的聲音再大,也不能掩蓋情人喘息的聲音。

耳邊情人急促的喘息聲,如同交響樂一樣優美──

「呼──」韋立誠勻了一口氣,「我說得對吧,你叫破喉嚨隔壁也聽不到。」

舒心的回答是在他胸口捶一拳。老人聽不聽得到是一回事,在老人的隔壁房間裡做愛又是一回事。

「看樣子這鞭炮還要放一陣子,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說著詢問性質的話,動作卻沒有任何詢問意味,根本沒抽出來的肉刃往裡面頂了頂,傳遞著交歡的信號。

「啊──不要,我腰痛屁股痛。」舒心被某人超短的硬度恢復能力嚇得哇哇大叫。

「沒事,多做幾次習慣後就不痛了。」某人還洋洋得意。

小受要是不腰痛屁股痛,那就是小攻不給力。

「嗚嗚,你又欺負我──」

「乖,這怎麼能說是欺負你呢?這叫疼愛你,越疼才越愛嘛!」

歪理,大歪理。

「嘿嘿,是不是歪理,實踐過就知道了。」韋大灰狼搖著大尾巴奸笑。

「啊……不要……你、你慢點……」舒小綿羊極力掙扎,還是免不了被拆骨入腹的下場。

外面鞭炮聲聲,隔壁家長好夢正酣,唯獨這裡春情蕩漾──

篤篤!

「起床了,媽做了湯圓,快起來吃。」

初一早上,韋母的敲門聲將兩個小輩叫醒。

還好韋家的家長都尊重孩子的隱私,不會隨意進入孩子的房間,不然一屋的狼藉肯定讓韋母大過年的心臟病發作。

屋裡的兩人被叫醒後,不是甜甜蜜蜜地交換早安吻,而是火燒屁股一樣從床上跳起來,驚慌失措地開始收拾房間。

「開窗開窗,透透氣。」舒心邊疊被邊指揮韋立誠去開窗。

韋父韋母都是過來人,那種情事後的味道一聞就能聞出來。

「紙,那些紙巾。」疊好被,舒心一眼看到滿地裹著不明液體的紙巾團,馬上又指揮韋小攻前來收拾。

他腰痛,彎腰吃力,這些工作必須要交給小攻那只禽獸來完成。

昨晚都說不要了,還要來,結果扔了一地的紙巾團。

啊啊,想起那些紙巾是擦拭什麼部位的,他都不好意思了。

45

「不要亂扔,一會扔外面去。」舒心見韋立誠想將紙巾團收進垃圾桶,趕緊找來一個小塑料袋,示意韋立誠將紙巾團撿進去。

冬天的衣服都有口袋,一會將塑料袋藏在口袋裡,出門時直接扔樓下的垃圾箱。開玩笑,扔在房間的垃圾桶裡,還不是韋母來收拾?

韋立誠一臉曖昧的壞笑,拎著那個裝滿紙巾團的塑料袋,「把這個放口袋裡?」

舒心紅了紅臉,「不然怎麼樣?難道留在這裡讓媽參觀?」

「嗯,也對。」韋立誠也點頭同意,「拿回家去做紀念吧!」

「你這變態。」舒心撲上去想把塑料袋搶回來,奈何早被韋立誠洞悉,早一步將塑料袋收進口袋,並用手摀住口袋不讓舒心搶走。

兩人嘻嘻哈哈打成一團,到後面都忘了打鬧的初衷。

──「你們還鬧什麼?還不快點出來洗漱吃早餐。」左等右等不見孩子出來的韋母,再次敲著門,使出佛門獅子吼的絕招。

見兩人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小孩走出房間,韋母和韋父相視一笑。家裡多個孩子,果然熱鬧很多!

「過來吃湯圓。」韋母招呼洗漱好的兩人。

初一早上吃湯圓,寓意新的一年團團圓圓,甜甜美美。

假期總是過去得飛快,走走親戚,會會朋友,不知不覺就七天過去了。

「媽,有空過來 A 市逛逛,就當和爸去旅遊散心。」韋立誠接過韋母手上的大袋子。

回家過年一趟,從老家帶回 A 市的東西比他們除夕那天從 A 市拿回去的還多。韋母親手做的鹹菜、臘肉,鄉下親戚送的土雞蛋,連活雞都有兩隻。

「爸媽,外面冷又下著雨,你們不用送了。記得要注意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去醫院,不要拖著,不要捨不得花錢。」舒心也是一手挽一個老人,不讓他們送下樓,「我們有空回來看你們。」

知道孩子們的孝心,韋父韋母也不堅持,從窗口邊看著車子逐漸開遠,才歎息地搖搖頭。

兒子每年在外的時間比在家的時間長得多,老人也習慣了兒子不在身邊的生活,但望著兒子遠去,心裡還是不免唏噓。

韋父韋母在那邊歎氣,舒心在這邊也幽幽地歎了口氣。

「怎麼?不捨得我爸媽?」這幾天相處,舒心與他爸媽關係用融洽無間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唉──」再歎口氣,舒心蹙著眉說,「我覺得爸媽可能知道我們的事了!」

在韋家不說,是怕破壞與韋父韋母的關係,現在已經離開韋家了,舒心終於將自己煩惱了好幾天的問題說出來。

韋父韋母對他很好,而且是真的很好,不是那種客套的表面的好。可以說,在這幾天,韋父韋母對他的態度和自己的親生兒子沒什麼兩樣,所有的關懷照顧都是發自內心的,但他還是能感受到韋父韋母看他目光中含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開始他還以為是與他們不熟,他突兀地出現在韋家過年的緣故。後來他越想越不對,那目光的意思與其說是對陌生人的戒備,不如說是一種無奈和茫然。直到剛才他們臨走前,他再一次從韋父韋母眼中看到那種奇怪的眼神,他終於想到,那是什麼意思了──

他們自認為做得天衣無縫,卻不知老人早已洞悉一切!

韋立誠聞言也歎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沒發現呢!」

從決定帶舒心回家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想過能瞞得住父母。他從來沒有帶過人回家過年,無論男女。這次突然帶個人回去,還毫不避嫌地同吃同睡,父母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不過他很感謝父母沒有戳破他們的謊言,還給了舒心一個溫暖的家,讓那孩子過了一個開開心心的年。

似乎,父母也沒他想像中的那麼古板!

「下次回去我們跟他們攤牌吧!」他想讓舒心是以他伴侶的身份,堂堂正正喊父母一聲「爸媽」。

「好。」舒心將手疊在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上,「要罰跪我陪你一起跪,要挨打我跟你一起挨。」

「記得下次回去準備好『跪不怕』。」韋立誠笑著說。

其實從這次父母對舒心的態度來看,他覺得罰跪挨打什麼的,應該是免了。別人不知道,他這個兒子還能不知道嗎?父母是真心喜歡舒心的。呵呵,有舒心那麼一個乖巧的大殺器情人,連出櫃都比別人輕鬆。

節後綜合症不僅影響銷售者,連消費者都大受影響。

不知是不是年前和過年期間花費太多,節後這幾天街上的行人與過年時的人山人海簡直不可同日而言。

金福珠寶作為高檔商品的銷售所在,受到的影響就更大了。每天都是小貓三兩隻,還是看得人多,買得人少,生意慘淡。

韋立誠一點都不為所動。什麼商品都會有旺季淡季,年前的銷售旺季讓金福珠寶賺了不少,現在銷售有所回落也是正常的。他還可以利用這段淡季來做一些事情,比如人員的調整,櫃檯的重新擺設,銷售人員職業技能的年度培訓……

開門做生意,不要每時每刻都想著賺錢,有時候停下來整理一下,合理利用資源,才是走得更遠的好方法。

即使最近生意不算好,但他還是每天習慣到店面去逛逛。

照理他這個經理應該是坐在辦公室,接接電話簽簽字就 OK 了。可他偏不!

到第一線直接參與銷售工作,能更好地瞭解消費者的需求,才能及時調整商品結構。

「阿誠?」

韋立誠正在與一個員工在討論戒指最近流行的花式,一個不確定的聲音怯怯地在後面喊他。

「你好,阿麗,好久不見。」雖然萬分不願意見到這個女人,但韋立誠還是擺出真誠的笑容來面對他的前女友。

心中有怨恨,才會面目猙獰,惡言以對。但他現在對這個人,心中無恨亦不愛,如同一個陌生人,再次面對,心中卻一絲波瀾都不起。曾經的愛與恨,在他現在的幸福面前,都不算什麼了。

46

想到家中那個經常抱著石頭嘮嘮叨叨的情人,韋立誠的笑容不由加深了幾分。

或許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還要感謝黎勇權和周瑞麗,不是他們,他還遇不上舒心呢!

他的親切笑容讓周瑞麗有些驚訝,她沒想到韋立誠會如此雲淡風輕,這讓她又驚又喜。

「真的是你!我在外面看見背影很像你,還有點不敢認。」周瑞麗也盡量露出雲淡風輕的笑容,「你現在在這裡工作?」

全市最高檔的珠寶店!

「是啊,托一位朋友看得起,在這裡給我找了個位置。」沒說自己在這裡的崗位,經理也好小職員也罷,都不過是一份謀生的工作而已!

「工資高嗎?」

韋立誠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這女人,還是那麼物慾,開口就談錢……

「還可以,反正餓不死。」美女,你是匹好馬,千萬不要做吃回頭草那麼掉身價的事情。何況我這棵草已經有主了,你想吃也吃不到了。

周瑞麗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麼,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拿著一個無線電話,走到韋立誠身邊,「經理,程總電話。」

韋立誠差點想罵死程中和。老小子早不打電話遲不打電話,幹嘛要在他拚命扮窮要將周瑞麗那尊大佛送走的時候打過來──

看看,那女人一聽「經理」兩字眼睛都直了,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剛出爐的香餑餑。

掛了電話後,韋立誠還是保持著笑容,「阿麗,這裡說話不方便,我們到隔壁咖啡廳坐坐,續續舊,不知你有沒有空?」

從周瑞麗過來跟他打招呼,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應該對他有所求。當初以那麼決絕的方式分手,不是有事求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說什麼在外面看見背影像他進而進來打招呼,放屁!他剛才站的位置,從櫥窗外面根本看不到的好不好!

他雖然心底裡萬分不想惹這個女子,但禮貌上還是先聽聽她怎麼說。要是舉手之勞,能幫就幫幫她,畢竟也是相好一場;要是幫不了,那就更要找借口快點打發掉,這女子心機太重,他招惹不起,最好是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你和黎勇權結婚了嗎?」坐下各自點好飲品,韋立誠先下手為強,趕緊問問美女現今的婚姻狀態。他不想也不願成為被美女啃的回頭草。

「黎勇權?」周瑞麗嗤之以鼻,「哼,他躲債都不知道躲到哪個旮旯去了。」

韋立誠聞言大驚,「怎麼會?」

雖然他很不齒黎勇權對他做的事,但他從來沒詛咒過他讓他過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而且,當初他們合夥的公司註冊資金是五百萬,把庫存商品賣了,把物業抵押了,怎麼都不至於還過得那麼慘吧!

「怎麼不會。他設局騙你的公司,就是因為他跟著那群不務正業的富家子到處吃喝嫖賭,欠了一屁股債,自己沒錢還,才把主意打到你的公司上。他把公司騙到手後,轉手賣了幾百萬,有一段日子還過得挺自在的。結果後來又跟著那群富家子去賭博,你知道他賭的是什麼?賭石,最燒錢最敗家的賭石。幾百萬扔下去,買回來一堆破石頭,輸得一塌糊塗,還欠了幾百萬。一群債主現在天天堵在門口等他還錢,他哪裡敢回來?」

韋立誠心中五味交雜。賭石,居然是賭石!

他靠賭石發了財,鹹魚翻身;黎勇權卻在賭石上將下半輩子都輸光了。他想過以黎勇權的不擇手段和窮奢極欲,就算把公司騙到手,日後也不會有太好的結局。沒想到報應來得那麼快!都是賭石,卻賭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

冥冥之中,原來還是有報應的。

不過,曾經的好友,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還是有點難受。

「阿誠,我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

韋立誠激靈靈地打個冷戰,這句遲來的道歉怎麼聽著那麼奇怪。

果然──

一隻芊芊柔荑覆上他放在桌上的左手,水汪汪的大眼睛閃著淚光,「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回來了?快洗手過來吃飯,我做了雞蛋炒韭菜,很香哦!」

剛進門,就聽到舒心歡快的聲音。

一下午被某人弄得心情壓抑的韋立誠頓時覺得心情飛揚,但一聽到菜名,他就覺得後腰隱隱作痛。

他為舒心打開了情慾這扇大門,卻忘了舒心是正值青春年華的年齡,這個年齡的孩子,正是荷爾蒙分泌最旺盛的時候,一旦開禁,對性的需求也是最急切的。而且舒心還在放寒假,除了買菜做飯,那孩子現在的腦袋瓜子整天就想著滾床單。

可憐他這個年近三十的大叔,那條老腰啊,傷不起啊──

那孩子還不知道從那個賣菜的大嬸大媽那裡聽回來的菜譜,天天就是什麼腰花、各類海鮮、雞蛋,如果不是他極力阻止,那孩子都要把豬鞭羊鞭牛鞭買回來燉湯給他喝了。

他有那麼虛嗎?!

咳咳,他必須澄清,雖然他的腰最近有些過量運動,但該有的能力他還是很強的,看舒心天天滿臉春色就知道了。

「明晚不用做飯了,我們到外面吃。」

今天跟周瑞麗解釋了一下午,那頑固的女人就是不相信他已經另有所愛,死活說他還愛著她。拜託,他們都分手半年多了,就算沒有舒心,他對她的感情也早淡了。再說,當初那麼血淋淋的背叛,憑什麼她會認為他還愛她?

真搞不懂美女的自信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所以他決定明天直接把舒心帶給她認識,讓她盡早死了那條心。

「哦。」偶爾他們也會到外面吃飯,然後逛逛商場或者看場電影,所以舒心也沒問理由。

吃過飯洗了碗,就是他每天一小時的電視新聞時間。

剛坐到沙發上,早就坐在那裡打遊戲的舒心很自動自覺地挪到他懷裡。

對於這個人形大抱枕,韋立誠先是摟著腰,下巴靠在舒心肩上,舒舒服服地繼續看電視。

47

接著雙手開始向上移,來到舒心胸口處,隔著衣服捏著兩顆小乳頭慢慢玩耍,一會兒揪起來一會兒用麼指食指捏住揉弄……

耳邊傳來細細的喘息聲,但韋立誠依然專心致志在看電視。

手下的小肉粒已經變硬,韋立誠直接將整個手掌覆上去,讓圓滾滾的肉粒在手心處來回轉動,手心癢癢的很好玩。

但──

好像還缺點什麼?

新聞的間隙,韋立誠終於知道哪裡不對了!他掀起舒心的 T 恤,讓爪子和溫熱的軀體親密接觸。唔,少了層布,手感就是差很多!

突然──

眼前一黑,他的視線完全被擋住,充滿怒火和慾火的吻急切地落在唇上,好學生舒心在多次實踐練習中,接吻技術飛速提高,舔、吮、咬、吸輪番上陣,瞬間把溫度提升好幾度。

「你──」一吻既罷,舒心咬牙切齒地提著韋立誠的衣領,「能不能不要一邊看電視一邊摸我,又要點火又要說腰疼。」

韋立誠欲哭無淚地望著自己兩隻還停留在「作案現場」的鹹豬手……

他、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剛才一系列的動作,真的是無意識動作,他的心思全在電視上,只是單純覺得這個抱枕抱得很舒服,然後就摸摸捏捏,然後……不能全怪他吧?明明是舒心自己先靠過來的,他記得他坐下來的時候,他和舒心中間明明還隔了不少空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抱住了,就、就……

怪只怪,他們之間的磁場太強,吸引力太大!

「我不管,你都把我這樣了,難道想不負責?」舒心跨坐在他腰上,已有反應的下體摩擦著他的下腹,語帶指責。

韋立誠頓時內心化身咆哮帝,怎麼他就攤上只那麼主動的小受呢?

不過、不過,火的確是他點的,誰叫他管不住那兩隻鹹豬手到處亂摸。

再看看舒心,眼角含怨,眼中迷濛,嘴唇水潤,連 T 恤都掀起一半露出可愛的小肚臍,面對這樣誘人的小受,能忍住不撲倒的小攻絕對是性功能有障礙的陽痿攻。

嘿嘿一笑,從沙發墊下摸出潤滑劑,「看,我東西都準備好了,夠負責了吧!」

要說他們家什麼最多,潤滑劑認了第二都沒別的敢認第一了。幾乎能「戰鬥」的場所,角落裡肯定有潤滑劑的存在,「戰鬥」順利與否就看它了,必不可少啊!

「你壞!」舒心到底面皮薄,雖然潤滑劑的牌子香味都是他挑的,但看到那東西時還是漲紅了臉。

「我壞?昨晚不知是誰哭著要我再壞一點的。」

「不要說了……」

「好,不說,行動──」

一陣黏膩的親吻聲後,沙發有規律地震動起來──

「嗯……嗯……好深……頂到了……」

「喜不喜歡?」

「喜、喜歡……好棒……啊……要射了……」

高潮後,韋立誠將舒心抱進浴室幫他清洗。

雖然開著暖氣,但做愛後赤身裸體還是很容易感冒的,而且他射進去的東西也要弄出來。

他在舒心之前,也有過幾個女人,不過和舒心確定關係後,出於對伴侶的負責,他去醫院做了詳細的健康檢查,一切正常。至於舒心,他敢用項上人頭作保,那孩子在他之前絕對是個雛。

既然雙方都身體健康,也都沒爬牆劈腿的打算,那安全套什麼的,可以直接扔垃圾桶了。

相愛的人,不需要多那一層膜來保障安全。

不過他倒是想換房子了,換個別的不大都無所謂就是浴室一定要大的房子,可以裝個大浴缸,和舒心面對面洗鴛鴦澡……

「哥──」滑膩膩的身體水蛇般纏上來,「幫我洗!」

雙腿微微劈開,白濁的液體順著大腿從股間蜿蜒流下……

韋立誠腦門一熱,血液有從鼻孔噴發的趨勢,把人粗魯地往牆上一推,撈起一條長腿掛在腰上,蘑菇狀的前端在穴口淺淺地抽插了幾下,就一衝到底。

「啊……」強烈的衝擊讓舒心在他後背留下幾道血痕,「嗯……腿好軟……」

撒嬌般的語氣最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韋立誠乾脆將舒心的另一條腿也拉到腰上盤住,托著舒心的臀部,一下一下地侵犯至深。

這就等於,舒心背靠牆上,雙腿完全離地整個人掛在韋立誠身上,除了後面的牆體分擔一點重量外,舒心的全部體重都由韋小攻來承擔,加上上下搖晃時自由落體的加速度產生的衝力,嗯嗯,這是一個很考驗腰力和臂力的姿勢……

但腎上腺素總是能激發潛能的,韋立誠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反而是覺得舒服得快要爆炸。每一次,都是全根沒入,緊張加上興奮,讓舒心的肉穴一陣陣地痙攣收縮,絞得他的肉刃陣陣生痛,又爽快無比。

「乖,你太棒了!」一邊大力地挺動一邊胡亂地在舒心肩頭脖子處種下無數草莓。

舒心早已跌落慾望深淵,兩條長腿緊纏住韋立誠腰部,雙手更是大膽地用力按在韋立誠的屁股上,同時胯部不住地向上挺,迎合一次次狂風暴雨般的抽插。

「要、還要……哥,給我……啊……」

火上加油的話語讓浴室更加綺麗,「啪啪啪」的撞擊聲甜膩得像是最濃稠的蜜糖──

等戰事已畢,收拾妥當後,躺在床上的舒心已幾近虛脫,太過激烈的性愛每次都讓他死去又活來。

「睡吧!」撥開他額前的髮絲,在光潔的額頭上輕輕一吻,韋立誠溫柔的撫摸讓舒心乖順地閉上眼睛。

想起剛才新聞看到的消息,最近黃金的價格波動較大,恐怕會影響未來半年內的黃金銷售。

對此有些憂心,所以等舒心睡下後,韋立誠又爬起來用筆記本電腦在床上看財經新聞,並將一些有用的信息記錄在文檔上,以便日後做銷售計劃時作為參考資料。

把文檔整理好,看了眼鐘,已經快 12 點了。不知不覺就一個多小時了。

正準備欠身關燈睡覺,身邊躺著的舒心動了一下。

「吵醒你了?」韋立誠歉意地順了順他的頭髮。

48

他忘了舒心一向警覺,一點動靜都能吵醒他。

「唔──」舒心不滿地呢噥一聲,翻身滾進韋立誠懷裡,雙手環住他的腰。

韋立誠都能聽到冷汗滴落的聲音了,「小舒,乖,你這樣我沒辦法睡覺。」

他還半坐著,舒心就這樣直接滾進來,頭枕著的位置剛好是大腿根部,呼吸呼出的暖氣拂在小腹處……

這、這個──也太容易擦槍走火了吧!

「那,就不要睡。」舒心睜開眼,眼睛清亮,一點都不像剛睡醒的樣子,「我們來做壞事吧!」

「喂──」望著那只從他雙腿間滑進來的調皮手掌,五根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正隔著內褲描繪著他的形狀,「你剛才不是說很累的嗎?」

狡黠地眨眨眼,舒心無辜地說,「睡了一覺,不累了。」

「繼續睡,好孩子不許做壞事。」韋立誠惡聲惡氣地想將人按回被窩,卻讓舒心滑魚般地躲開,翻身爬到他胸口上趴著。

韋小攻那個頭疼啊!

祖宗,你睡了一覺,養精蓄銳,我可沒睡的啊!伺候這祖宗睡下後,他還忙了半天工作上的事,現在這祖宗睡飽了,又來鬧騰他了。

最最過分的是,那個小小韋,你能不能掙點氣,小受才摸你兩下就抬頭,真沒用!你今晚已經工作兩次了,再加班工作就超負荷運作了,對腎不好的,乖,快縮回去!

「嘶──你輕點。」趴在胸口的小白眼狼調戲完小小韋後,將目標轉向了他的乳首,像什麼美味佳餚一樣又咬又啃。

真是的,男人的乳頭有什麼好吃的,為什麼──啊啊啊,為什麼他會那麼有感覺啊──

「刺啦刺啦」的電流在身邊來回竄動,把他都電麻了,乾脆躺平了任舒心宰割。

半裸的誘受在極盡挑逗,能忍住的就不是好小攻了!

舒心的吻逐漸往下,越過平坦的小腹,拉下內褲,釋放出怒張的巨龍。

雙手握住,用掌心感受跳動的高熱,被沾了一手的黏液也不在乎。突起的青筋看著很猙獰,但只有舒心知道,那些突起在穿刺內壁時會引起怎樣的快感!

光是握著,掌心感受到蘊含其中的能量,舒心就覺得一陣暈眩,激動得微微顫抖。

心醉神迷下,舒心低頭舔了一下手中的巨物。

……

空氣霎時凝固起來!

大眼和大眼互相對看,全是震驚。

「我──」

剩下的話全被吞進男人的唇舌間。

出於互相尊重,他從來沒有要求過舒心為他口交。在他心目中,舒心如同高潔的天鵝,不應該低下高貴的頭顱,來做那樣褻瀆的事情。

幸福是什麼?幸福就是全心全意的信賴,那雙比最好的玻璃種還要透明的眼眸裡,盛滿的是毫無保留的愛與信任。

此生足矣!

「唔……」舒心苦悶地輕哼,因為身體被撞擊而搖晃不已的性器在抖動幾下後,噴出點點稀薄的白液。

已經不記得做了多少次,射了多少次,本來精神奕奕的小弟弟裡面的存貨都已出清,半軟不軟地耷拉著。

但那隻野獸還在不知饜足揮舞著凶器──

「這就不行了?」呵呵的笑聲在耳邊響起,耳垂隨即落入魔口,被吸吮得紅通通的。

「不、不要了……求求你……」舒心哭著求饒。男人的尊嚴什麼可以扔一邊去了,精盡人亡才是最恐怖的,他不要!他還計劃要和韋立誠滾五十年床單的,要是一晌貪歡嗝屁了,那後面的四十九年怎麼辦?

「乖,再一下下。」

我聽你放屁!騙誰呢?這話說了沒十遍都有八遍了,怎麼還不見「下」?

「快、快點……」

下半身尤其那羞恥的地方已經麻木一片,兩顆乳頭被玩弄到紅腫不堪,碰一碰都痛得他掉眼淚。

嗚嗚,小氣鬼,不就是剛才咬了你的小豆豆幾口嘛,有必要這樣子報復嗎?

「啊啊……不要,不要頂哪裡……」

「乖乖,剛才是不是在心裡罵我?」小心眼的男人專挑舒心的敏感點進攻,把舒心弄得呻吟連連。

「嗯……沒……啊……」

韋立誠努力地在舒心裡裡外外留下他的專屬印記。他從來沒有如此執著於一個人,但這個人,是他的,再也不放手──

近乎粗暴地嚙咬著舒心豐潤的下唇,一邊大力地拉動身軀狠命地撞擊。

舒心的眼神已經渙散,極致的快感摧毀他的神志,喉間發出嘶嘶的氣音,但雙手還是緊緊抱住愛人。

天堂或是地獄,都願與你同行!

幫舒心擦拭乾淨,穿好衣服蓋好被子,再把空調的溫度調至最舒適的溫度。做好這一切,韋小攻才不著痕跡地捶了捶後腰。

天老爺啊,這樣天天縱慾,最後先精盡人亡的絕對是他!

他的運動量絕對是舒心的兩倍以上啊!!!

狠狠地但又輕輕地戳戳熟睡的舒心的臉蛋,屁小孩,你倒是睡得舒服,也不看看善後工作都是誰在做?剛剛還用小白兔看大灰狼的眼神看他,哼──

他簡直不敢想像,他四十歲舒心三十歲,或者他五十歲舒心四十歲時,他還能不能滿足這隻小白眼狼。

不行不行,明天開始節欲!

首先要取消看電視,沙發是一個危險的地方,他們每天的縱慾之旅十有八九是從沙發開始的,然後轉戰浴室,再到臥室,這樣的話保底就是三次了。

這就是韋小攻和舒小受幸福和諧的夜晚。也難怪舒心要求助於菜市場的大嬸大媽了,這麼「和諧」的生活,鐵人也會腰折的。

韋立誠又覺得後腰隱隱作痛了!

不看電視,就不會坐沙發上,那樣起碼可以少一次。

加上各洗各澡,那樣又少一次。

嗯,至於臥室那次──就不用減了。他也是男人,而且是正當壯年的健康男人,需要,呵呵,還是很旺盛的……再說,一天一次,OK 啦!

趁著伴侶睡著,不能行使否決權,韋立誠快速將以後的性生活做了詳細的規劃。為了不讓腎寶出現在他的下半生藥櫃裡,適當的封山育林還是很有必要的。他也想跟舒心滾五十年的床單!

不過嘛,最終執行的情況──

噓,那是一個秘密!

49

「小舒,這是周瑞麗小姐。」

舒心點頭微笑握手,動作行雲流水優雅無比。

韋立誠心中暗讚,舒老爺子對舒心的禮儀教育真的很好,雖然教養偏中式,但西式禮儀也教導得非常到位。加上舒心今天穿了一套改良式的中山裝,穩重得體,就像是民國時期留洋歸國的翩翩貴公子。

不過周瑞麗明顯沒心思欣賞舒心的優雅,她瞪著大眼睛,儀態大失差點打翻面前的水杯,「他、他──」

她轉向韋立誠,不可置信地問:「男、男人?」

得到韋立誠的點頭肯定後,她只覺一陣暈眩。她原以為韋立誠會帶一個美女出來,為了一較高下,她還刻意打扮一番,誰知──

「是的,我的愛人,舒心。只要他點頭,我們明天就可以去國外註冊結婚。」

「你、你不怕絕子絕孫?」周瑞麗見過同性戀,但沒見過像韋立誠和舒心那麼大方的同性戀,手牽手去見前女友。氣急攻心下,她也只能找到後代這個攻擊點。

「怕。」韋立誠毫不隱瞞他的害怕,「大丈夫必須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也怕死,但又有誰能逃過一死?有些事,不能因為怕而不去做,就是因為怕,才要愛,只有愛才能讓我忘記恐懼。」

舒心握緊他的手,拚命眨眼睛來阻止淚水的洶湧。

韋立誠側臉一笑,如果不是在公眾場合,他真想緊緊抱住他,能與他心跳同步的,世上又有幾人?

「小舒,這位周小姐是我的前女友。」

什麼?!

還在感動得差點淚奔的舒心,聽到這句話頓時由乖順的小貓咪炸毛成暴怒的小老虎。

前女友?前女友是一個什麼概念?就是情敵的意思!多少情侶分手夫妻離婚的原因,就是與前任糾纏不清。看著女子的神色,明顯就是想跟韋立誠破鏡重圓。

哼,人在我手上,豈有讓你搶回去的道理!

「周小姐有心思關心我們是否絕子絕孫的話,不如多花點心思想想怎麼找個好男人吧!唉,你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多同性戀呢?男人都一雙一對了,女人不是更嫁不出去了?」

韋立誠趕緊拿起咖啡杯擋住嘴,他怕他會大笑出聲。他還是第一次見識舒心的口才,哈哈,果然人在捍衛自己愛情時,都會爆發小宇宙的。

舒心才不管對面的女人是不是氣歪了嘴巴,你都搶人搶上門了,還能不讓我回擊?

周瑞麗連灌幾口白開水才把怒火壓住,突然微微一笑,放下杯子,把玩起左手中指的白金鑽戒,「呵呵,這戒指還是阿誠送我的呢,純度 tVVS2 的一克拉南非原石。哎呀,阿誠你太不應該了,連只腕表都送給小舒,還說愛人呢!」

說著,她還狀似無意地瞟了一眼舒心光光的十根手指和空蕩蕩的手腕。

舒心和韋立誠心裡同時在想,小姐,你港產連續劇看多了吧?這種沒技術含量的挑撥伎倆也好拿出手來曬!

韋立誠更是忍笑忍到肚子抽筋。就周瑞麗身上戴的,耳環項鏈戒指,加起來最多不過三克拉左右,而家裡舒心那些珍藏級的石頭最輕的一塊是三斤多。一克拉是兩百毫克,一千毫克等於一克,一斤是五百克。

阿門,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說到錢,韋立誠也緊了緊手裡握著的那隻手。

一起住以後,因為買菜做飯是舒心承包的,所以每個月他都會在玄關的雜物櫃裡放上夥食費,但過了兩個月後,他發現錢分文未動。問舒心,回答是,我住你的房子,你出住宿費我出夥食費,不應該嗎?

等正式確認關係後,舒心搬到他房間住,床頭櫃裡面,舒心那個存款驚人的存折就那樣大刺刺地和身份證放在那裡,一起在床頭櫃裡面睡覺的,還有他在騰沖給舒心辦的銀行卡以及那張一千多萬的支票,舒心根本就沒有去兌付。

更別提家中那些紅紅綠綠的石頭,就那樣扔在那裡,完全不設防。

不是說舒心沒有金錢概念,他去菜市場買菜也是會為了一塊幾毛錢砍價的,偶爾某個月開支大了,那孩子還會制定節約計劃,限制無謂的花費。

──所以說,不設防不是因為不在乎,而是無下限的信任。

周瑞麗顯擺那只鑽戒,企圖勾起他的回憶,卻弄巧成拙。他現在腦子裡面全是以前他們在一起時,她像吸血鬼一樣要這要那用金錢堆砌出的物質生活,而反襯出舒心的純樸。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柴米油鹽的平淡生活,比豪宅名車鑽戒還要珍貴!

見他們不做聲,以為被自己戳到痛處,周瑞麗不無得意地說:「還以為是什麼純潔無暇的白蓮花,原來只是趨炎附勢的鴨子,還什麼都沒撈到。看那衣服,也不知是什麼地攤貨。」

「周瑞麗!」韋立誠沈聲喝止,二話不說掏出鈔票壓在桌子上,拉舒心走人。

這場見面,不過是對舒心的一個交代,證明他已經與以前一刀兩斷了。至於周瑞麗,在說出那侮辱性的話前,他還考慮以後和她做個點頭之交的朋友,但她說出那兩個字後,他以後連見都不想見到她。

「阿誠──」沒想到韋立誠會那麼絕決,周瑞麗只來得及拉住他的衣服下擺,顫抖著嘴唇卻說不出道歉的話。

做美女太久,習慣了被人阿諛奉承,要她低下高貴的頭,有點困難。

歎口氣,韋立誠拉開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阿麗,你條件那麼好,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沒說出口的是,當初你做出了怎樣的選擇,今日就要承擔什麼樣的結果。如果在他最谷底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的是她,所有的一切都會全部不一樣!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沒有時光穿梭機──

他不是聖母,沒那麼寬大的胸懷,他的懷抱現在只容得下一個舒心。

周瑞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抽抽噎噎地,「找、找不到了,比我年輕漂亮的滿大街都是。」

韋立誠無言地拍拍她的背,沒再說什麼,拉著舒心走出餐廳。

都想用青春與美貌換飲食無憂榮華富貴,但沒有心沒有誠意的交換,又怎麼有人會與你換一輩子?

50

「我的衣服真的很像地攤貨?」走出去很遠,舒心才拉拉衣服,小聲地問。

韋立誠終於可以放聲大笑了。

揉揉舒心的腦袋,「放心,你的衣服要是像地攤貨,那麼巴黎時裝周上的衣服全是地攤貨了,不要信那女人的眼光。」

「也對,看她把你甩了就知道她眼光差得要命。」舒心點頭同意。

韋立誠橫眉豎眼,「什麼她甩我?明明是我甩她好不好?」

「嗯嗯,是你甩她。」話是那樣說,表情卻是與內容背道而馳。

「好啊,現在會兩面三刀口不對心了是不是?說,跟誰學的?」

「沒有,啊──不要──」舒心哈哈笑著躲避咯吱他的魔手,他最不禁癢。

「快說!」

打鬧間,風吹起舒心的衣服,露出下擺內襯裡面一朵不起眼的梅花標記。

韋立誠第一次見到舒心這件改良式的中山裝,還是在雲南,舒心的老家。舒心說,這衣服是他爺爺在他十八歲成年那天送他的禮物。當時韋立誠只覺得這衣服的料子很好,剪裁簡潔。後來知道舒老太爺身份後,韋立誠就留上心,舒老爺子拿得出手的東西,怎麼會是泛泛之作?

直到某次整理衣櫃時,韋立誠無意中看到內襯的梅花標記。他在網上查找,才知道那朵梅花標記是某家百年老牌裁縫店的專門標誌。那家裁縫店的當家裁縫,在裁縫界的地位就和金福珠寶的於老在玉雕界的地位一樣。那位高齡裁縫,只為政要和超級富豪製作成衣,每年製作的衣服絕不超過十件。純手工製作,一件成衣的價錢絕對是天價,而且獨一無二,全世界只有一件。

時尚界人士追捧的高級定制,也不過如此!

衣服只是人披在外面的一層皮,現在的人們都習慣用衣服的華麗與否來衡量一個人的地位,又有幾人考究衣服下面到底是人還是衣冠禽獸。就像翡翠外面那層表皮,表現好的不一定開出翡翠,表現不好的也不一定不是翡翠。

韋立誠慶幸自己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翡翠,比玻璃種還要清透的舒心。

就算不是身穿那件昂貴的高級定製衣服,他依然是最耀眼的那顆寶石!

「你喜歡小孩子嗎?」周瑞麗的話還是對舒心造成一定影響,誰不希望自己的血脈得到延續?

舒心覺得自己還好一點,他本來就不是真正的舒家人,即使留下後代也不是舒家的血脈,而他真正的父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對於血脈的延續更是一點責任感都沒有。但韋立誠不一樣,他是家中獨子,留下後代的責任全壓在他肩上。絕子絕孫,多麼可怕的字眼!

「知道我為什麼會今天帶你來見周瑞麗嗎?」沒回答舒心的問題,韋立誠反問舒心。

舒心搖頭。他相信韋立誠,他不是腳踏兩船的男人,既然跟他在一起了,肯定和以前早了斷了,所以他大可不必讓他和他的前女友當面對質。

「一次出櫃的預演。」韋立誠說道,「我爸媽絕對比周瑞麗講道理,也不會像她那樣說那麼難聽的話,所以我們以後跟我爸媽出櫃時最難也不會比今天難。只是今天委屈你了,要你聽那女人說那麼難聽的話。」

想到那女人說舒心是鴨子他就火冒三丈。

「難聽嗎?不覺得啊!」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他控制不了,但他可以控制自己,何必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何況還是一個失敗者!

「沒有後代或許是我們在一起最大的阻礙,但你要知道,人不是動物。動物繁衍後代,是出於本能,而人與人的結合,首要條件是兩情相悅。與其說我喜歡小孩子,不如說我是喜歡孩子他媽,才會想跟孩子他媽留下我們專屬的後代。我現在找到了孩子他媽,不過不幸的是我的那個孩子他媽生不出孩子,但我還是愛他,即使他生不出孩子。」

「誰、誰是孩、孩子他媽啊──」心口處梗滿了感動。

「喂喂,給你紙巾,眼淚鼻涕不要糊我衣服上,乾洗費很貴的。」韋立誠故意逗舒心,扯了幾張紙巾,托著舒心的臉給他細細地擦乾眼淚,左右看看,「嗯,標準的小白兔一隻。」

舒心撲哧笑了,「我也找到孩子他媽了,不過我的那個孩子他媽也生不出娃。」

「好巧啊!」韋立誠故作驚訝。

「是啊,好巧!不知道多做幾次會不會生得出來呢?」舒心在韋立誠耳邊呵氣。

「好,請繫好安全帶,我們回家生孩子去。」韋立誠氣吞山河,一腳油門向家駛去。

小子,亂挑逗是要付出代價的!

唉,上帝造人怎麼就不是精子與精子結合出來的呢?

這不是給同志製造困難嘛!

那年的高考,舒心考了本市的一個大學,考古系。

「為什麼不考地質系呢?」王國強好奇地問。

現在的舒心在古玩街是小有名氣的人,因為他是「石頭緣」老闆的座上賓。能在那種地方開店的人,後面多多少少有點背景,舒心就憑著「石頭緣」老闆和王國強的關係,在古玩街裡混的人個個都客氣叫他一聲「舒小哥」。

本來韋立誠還擔心舒心經常出入那些地方會不會有暴露身份的危險,後來他跟著舒心來過幾次後,他就知道自己杞人憂天了。除去特殊能力外,舒心在品石鑒石上的造詣竟非常地高,理論一套一套的,連玩了幾十年的老玩家都自歎不如。

一問原因,才知道原來舒家本來就是玩石大家,家中有祖宗留下的無數心得筆記。而且玩石和賭石不一樣,玩石重在「玩」,石頭的形、態、色彩、紋飾,都是玩家關注的重點;賭石則重在「賭」,一刀定生死,玩的是心跳。

所以玩石界和賭石界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再說,韋立誠也發現舒心在自我保護方面還是做得很不錯的,雖然偶有妙語連珠,但總的來說還是比較寡言。只是他年紀輕,人又長得乖巧,所以特別投那群老家夥的緣。

51

韋立誠自己對石頭基本沒興趣,跟舒心來過幾次覺得沒什麼危險後,後來他也不去湊熱鬧去聽那群老家夥說石頭經了。

「A 大只有考古系沒有地質系。」舒心抱著最愛的普洱茶,晃悠著腿。

A 大也算是全國知名的綜合性大學,但地質系實在太特殊了,A 大沒有,只好退而求其次選擇考古系。

「那你可以考外地的地質大學啊!」

「不要。」舒心堅決地搖頭,「去外地就要分開,我才不要。」

上大學不是為了和談遠距離戀愛的,如果要他和韋立誠兩地分開,他情願不上大學。所以 A 大雖然沒有地質系,但他還是選擇 A 大來渡過他的四年大學時光。

王國強望著渾身好像冒著粉紅泡泡的舒心,心裡豔羨不已。

想起當初韋立誠跟他坦言出櫃時,他下巴差點掉地上去。但見多了他跟舒心的恩愛後,他就覺得這兩個人就是天生應該在一起的。他不知道其他的同性戀人是怎麼相處的,但韋立誠和舒心之間的互動,比很多正常的夫妻還要有默契,彼此的關懷照顧連旁人都能感受到他們真摯的感情。

「今天怎麼不見阿誠那個臭小子?」王國強張望了一下,很奇怪居然沒看到韋立誠。

平時舒心來古玩街,都是韋立誠親自送過來,然後舒心去「石頭緣」那邊陪那群老頭子鑒賞奇石,韋立誠則在茶莊這邊喝茶聊天等他。

那兩個人,感情好到能閃瞎很多人的眼。

但今天卻破天荒的是舒心一個人獨自行動。

「怎麼,吵架了?」王國強體內八卦的血液在沸騰,模範情侶也會吵架?太陽看來明天要從西邊升起了。

「沒,沒吵架。」舒心很搞不懂王國強突然在幸災樂禍什麼,他們吵架他很高興?「明天是小愛生日,他去訂蛋糕,讓我在這裡等他。」

「你們──打算收養那個孩子?」王國強小心翼翼地問。

他知道韋立誠和舒心最近正在資助一個兔唇小女孩,打算出資讓小女孩做兔唇的整容手術。同性戀不能有孩子,他猜測他們是不是想要收養那小女孩。

「不是,收養小愛的話對其他孩子不公平。」

回答王國強的,不是舒心,而是不知何時來到的韋立誠。

「搞定了?」見到韋立誠,舒心從高腳凳上跳下來,高興地問道。

「嗯,氣球和綵帶我讓李老師帶回去佈置會場了。蛋糕我們晚上吃了晚飯就去拿,明天一早直接過去。還有,李老師跟我說,心心的情況好了很多,已經不發燒了。」

「太好了。」舒心喜上眉梢。

那個叫心心的孩子,可能是和他一樣,名字都有個「心」字,舒心和他特別親,對他也特別關心。

「你們到底養了多少個孩子?」王國強納悶,怎麼一個個不同的名字接連蹦出來啊?

舒心和韋立誠相視一笑,一起回答,「很多。」

說起他們現在資助的孩子,那是一個不算長但又有點曲折的故事。

後代問題,是他們不可逾越也不可迴避的一座大山。

一個月前,他們正式跟韋立誠的家人出櫃。

在與韋立誠父母坦白後,早已看出端倪的韋父韋母長長地歎口氣,提出一個要求──代孕。

這個提議,連舒心都同意了,但韋立誠怎麼都不肯點頭。

「我不同意。」韋立誠說什麼也不同意,「這樣花錢買回來的孩子,你們認為有意義嗎?我早說過,如果我要有後代,那麼一定是我與我鍾愛的人的結晶。但舒心是男子,注定了不能生孩子,但我不後悔我的選擇。」

「啪!」韋父生氣地給了韋立誠一個耳光,「不孝子!」

韋母也垂淚規勸,「小誠,你要和小舒在一起,我跟你爸不打算阻止。你們年輕人的想法,我們老人家看不懂,而且小舒也是個好孩子,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們也尊重你的選擇,但你不能斷了韋家的血脈啊!」

老人家想不明白,他們都已經給孩子想好後路了,為什麼孩子還要固執地拒絕?

連舒心都在勸韋立誠。在兩個男子生不出孩子的情況下,代孕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韋立誠「撲通」一下在父母面前跪下,舒心不明所以,也跟著並排跪下。

「爸媽,兒子不孝,要二老為兒子操碎了心。如果可以的話,兒子也希望能給你們一個平和安樂的晚年。但你們有沒有想過,代孕對我、對舒心、對孩子以及生出孩子那人有多不公平?對我來說,我連對方長什麼樣子是什麼樣的人都不瞭解,就要和她共同孕育一個孩子,那不是比舊社會的盲婚啞嫁還要不講道理?那樣對我是否太殘忍了?對舒心來說,在未來幾十年裡,他作為我的合法伴侶,卻要養育一個不是他自己的孩子,他心裡會怎麼想?對於孩子,他長大後會問,媽媽呢?為什麼身邊的小夥伴都有媽媽,他沒有媽媽?在他的成長裡,他要經歷多少類似的流言蜚語,承受多大的心裡壓力?對那女子來說,她可能出於某些原因願意代孕,但區區十幾二十萬,卻要她骨肉分離,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連一面都見不上。爸媽,將心比心,你們希望以後有四個人因為一場代孕而活在痛苦中嗎?」

韋父韋母沈默了──

那天以後,老人再也沒提過代孕的事,但每次見面,老人都悶悶不樂,滿腹心事。

孩子,始終是梗在老人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後來還是舒心有辦法。

他考慮了幾天,又上網查閱了不少資料後,自己一個人跑回韋立誠老家,給老人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終於把兩個老人說服了。

「我們既然沒辦法擁有自己的孩子,那麼就把我們預留給孩子的那份愛捐獻出去,讓那些沒有家庭的孩子來享用這份愛。」這是舒心的想法。

沒有小愛,他們可以有大愛!

韋立誠對於舒心的提議,也是舉雙手雙腳同意。他們沒有孩子,而且他們有那個能力,也有那個財力,所以他們決定散播愛。

無論是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永遠是上天最好的禮物的──

52

會被兒童福利院收容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先天的或後天的疾病,才讓他們被父母遺棄。但他們的笑容是真誠的,小小的玩具或一個奶油蛋糕,都能讓他們露出燦爛的笑容。

福利院的負責人嘗試過遊說韋立誠他們收養其中一兩個孩子,但都被拒絕了。

「我想要照顧到這裡的每一個孩子。」這是舒心的回答。

福利院的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被好心人家收養,但每一個幸運兒就意味著更多的失落。韋立誠和舒心希望能看到每一個孩子的笑容。

陽光,應該是公平灑落在每個人身上的。

每個週末,或者空閒的時間,他們都會去看望這些孩子,給他們帶去圖書、玩具、吃食,陪他們玩遊戲。有一個週末舒心甚至還把韋父韋母接來,和這些孩子一起到郊外遊玩。

在與孩子度過一個愉快的週末後,韋母不無擔心地問兩人,「你們現在要養二十幾個孩子,能養得過來嗎?」

媽媽總是會操心這些比較現實的事。

韋立誠笑著摟住老媽,「媽,不是我們養,是國家養。福利院是有國家撥款的,我們只是每個月花點小錢,給孩子改善改善生活而已,花不了多少錢。」

「哦,這樣子啊!」媽媽聽說後,放心了。

錢不是萬能,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所以媽媽還是希望孩子為自己留點錢以防萬一。

「哼,你聽那小子吹。」晚上回到家韋母跟老伴說起這事,韋父哼哼兩聲,「他們每個月花在改善孩子生活上的錢是不多,但你知道現在那裡有幾個孩子在等著做手術?有兔唇整形的,有先天性心臟病的,那些手術費都是那兩個傻小子出的,一動手術,錢就花得嘩嘩的。」

「不會吧?」韋母大驚失色。她知道兒子賺得挺多的,但也頂不住這樣花啊!

「放心,那兩小子比你想像中有錢,尤其是小舒,那孩子簡直是扮豬吃老虎。」

還是韋父看得透,安慰老伴道:「而且他們反正都沒有孩子,留那麼多錢也沒有人繼承,花了也好,也算是為我們韋家積點福德。」

他也想開了,世界上幾十億人口,也不差他們韋家那一個半個孩子。而且現在空氣差水質差食物差,整個生存環境都差得要死,與其生個孩子出來讓他活受罪,不如乾脆讓他不要出世。

「你呀,越老阿 Q 精神越發揮得淋漓盡致了。」韋母笑罵。

不是他們不想抱孫子,而是他們更想兒子活得開心。沒有孫子,卻得到舒心這樣一個乖兒子,也算一種補償了。

關於錢,韋立誠和舒心也沒有二老想的那麼大手大腳沒心沒肺。

「我們不能這樣坐吃山空啊!」韋立誠將所有的存折銀行卡裡的金額羅列出來,做了一個表。

雖然現在孩子的十來萬手術費對於他們的存款來說不值一提,但他們家目前只有他一個人工作,舒心還是在校生,還沒有收入。而且福利院以後還會繼續收容被遺棄的孩子,他們資助孩子是一件長遠持久的事,將來投入進去的錢還會陸續增加。這樣的話,就算他們家中有金山銀山,也會有用完的一天。

「沒事,沒錢了我們就把那些破石頭賣掉。」舒心擠上韋立誠的膝蓋,坐在他膝上一起看韋立誠做的那個支出分析表。

「你捨得?」韋立誠大驚。舒心有多寶貝那些石頭他還不清楚?連王國強那麼熟的哥們,來家裡做客也只是能看看,摸摸都不讓。

其實那個表他也是做出來嚇唬舒心的。以他們現在的存款,尤其是舒心的存款,每年光是利息,就足夠他們日常支出了,再加上他在金福珠寶工作的工資,完全可以支撐他們過比較富足的生活。如他跟韋母所說的那樣,他們偶爾去福利院看望孩子們,給孩子們帶些小禮物或者買些好吃的給孩子加餐,真的花不了多少錢。有些孩子的確要做手術,但手術費也在他們可承受範圍內。

會做那個表出來增加舒心的危機感,其實是──他想舒心下個月跟他去一趟緬甸公盤,再賭兩塊毛料,為孩子賺點手術費!

以他們比較節儉的性格,要拮据到靠賣石頭來過日子,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他還是很驚奇舒心的決定,他還以為舒心是再苦再難都不會賣石頭的,因為那些石頭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一塊沒生命的石頭,而是舒心的家人、朋友。

「哼,誰讓它們天天取笑我,把它們全賣掉看還有誰敢取笑我。」舒心撒嬌地蹭著韋立誠的脖子告石頭們的狀。

那些臭石頭,最近越來越過分了!

「它們笑你什麼了?」韋立誠隨口問道。

他的心思已經不在談話內容上了──

舒心這樣坐在他膝上,他的鹹豬手又不受控制了,抓著兩團軟軟的屁屁揉揉揉,愛不釋手。

「它們──它們說我是兔兒爺。」

「什麼!?」韋立誠暴怒,「找死,明天就把它們賣了,一塊都不剩,全拉到金福珠寶的加工坊去,通通切成十塊八塊。」

放肆,石頭居然也敢欺負他的人!明天就賣,不,馬上就賣──

「不急,明天再去。」舒心酡紅著臉,湊上去親吻暴怒的愛人,「還有比那更重要的事。」

小腹緊貼,慾望早已升起──

解決生理大事,比那幾塊破石頭重要!

「聽見沒有,那小子說要把我們賣掉。」綠綠說。

「哼,那小子越來越小氣,被說幾句就說賣掉來威脅我們。」小紅說。

「怎麼辦?我們不會真的被賣掉吧?聽說被切開好痛的,我不要被切成十塊八塊,好醜啊……」阿紫妹妹哭得梨花帶淚。

「別擔心,他只是說說的,不會真賣我們。」阿三安慰阿紫妹妹。

「如果是真的呢?」阿朱姐姐問。

呃……

眾石默然!

「嗯啊……不要……好、好深……」

客廳處傳來交合的撞擊聲和噗嗤噗嗤的水聲,還有某人的壓抑不住的呻吟聲。

53

「真放浪,大白天的就在那行苟且之事。」大綠撇嘴不屑。

「就是就是,明明就是兔兒爺嘛,我們又沒說錯。」飄飄附和。

「但──我好像記得兔兒爺是罵人的話!」紅紅小聲地說。

「啊啊啊,不是吧──?我們沒罵他的意思啊!他們人類不是說同性戀是兔兒爺嗎?我不知道那是罵人的。」阿黃滾來滾去,悔啊!

好像──

說錯話了!

要道歉嗎?

眾石再次默然!

「嗚……要、要射了……」顫抖的哭音從客廳飄了過來。

等客廳重新歸於靜默時,眾石還沒商量出對策。

砰──

臥室門關上的聲音。

「嗚嗚,我不要被賣啦──」阿紫妹妹再次哭哭啼啼。

「有了!」飄飄從架子上摔下來,發出好大的聲音,吸引了所有石頭的注意力,「他要是敢賣掉我們,我們就寫小黃書,將他與男人苟且的事記錄下來公諸於世。」

石頭是世界上最好的間諜,它們無處不在,而且沒有人嘿咻的時候會防著石頭的。

「可是,我們沒有手,又沒有紙筆,怎麼寫小黃書?」綠綠提出疑問。

「你笨蛋啊!他們人類不是有本書叫《石頭記》嗎,聽說就是寫在石頭上面的,我們可以學一下啊!」狗頭軍師飄飄趁機賣弄一下自己淵博的知識。

「對哦,我們這裡有幾十塊石頭,夠寫很多內容了。哼哼,我要把那小子在床上的丟臉事全記下來。」被舒心嚇得差點暈掉的阿朱姐姐陰險地奸笑,它要幫阿紫妹妹報仇。

威脅什麼的,它最喜歡了!

阿嚏──

「著涼了?」韋立誠小心地給舒心拉上被子。

他們經常會像剛才那樣荒唐,只是舒心身體不算太好,一時歡愉然後感染風寒的窘事時有發生,後來他都比較注意,事後盡快給舒心洗澡穿衣保暖,才避免了感冒頻發。

揉揉鼻子,舒心嘟嘟囔囔,「不是著涼,是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

「封建迷信。」韋立誠敲敲他的小腦袋。

「真的,肯定是那些小氣的石頭。」舒心嘴巴嘟得老高,「那些家夥,還說是活了幾百萬年,連那句是真那句是假都分不出來。」

「誰叫你嚇唬它們。」

「你沒有份?剛才誰喊要賣掉它們喊那麼大聲的。」

「它們要是敢再說你是兔兒爺我真賣了它們,你不許攔著。」韋立誠發狠。

那話太侮辱了,石頭了不起啊,他照樣教訓。

「我想它們連兔兒爺是什麼意思都搞不清楚。」

「嗯,有可能。」

韋立誠突然意識到他們的對話是如此地弱智,他居然還跟幾塊石頭生氣……

真是被舒心傳染了!

「你笑什麼笑?」

「我笑我就像養了一個大齡兒子。」

哪裡還需要一個孩子,舒心本人就是一個大孩子,他就是天天陪著「兒子」擺一堆石頭玩過家家好「父親」。

他願意做一位盡職的「老父親」,為舒心遮風擋雨,為他保留這份童真!

舒心不樂意了,「誰是你兒子?你見過有跟父親上床的兒子嗎?」

年齡的差距是他心中永遠的痛,無論他怎麼追,都追不上韋立誠,他很害怕幾十年後,他是被留下的那一個。

「沒有嗎?不對吧!」韋立誠很無辜,摸著下巴心神嚮往地說,「現在網上不是有很多父子文嗎?我昨天看了一篇,寫得還挺不錯,我還以為現在流行父子呢!」

舒心咆哮,「網上那些 YY 文你也信!還有,你不是只看鈣片的嗎?什麼時候跑去看男男小說的?」

「鈣片的受太不美型了,我沒有代入感嘛!」韋立誠很色色地摸著舒心的小臉蛋,「來,兒子,叫聲爹爹來聽聽。」

鈣片裡面的小 O 和自家舒心比,可以直接滾去瓜哇島了!

舒心一歪頭想咬那只色手,沒想到那手縮得更快──

「叫嘛!」韋立誠誘哄道。腦補著舒心叫他「爸爸」的場面,他就覺得心癢難搔,太邪惡了……

沈默半晌,舒心吐出三個字,「呀咩爹……」

「呵呵,是爹沒錯,可惜兒子你說錯了,不是呀咩爹,應該是乾巴爹!」

爹,我爹你個色狼!

喂喂,手摸哪裡?還有、還有不要亂啃啊!

「來,兒子,爹爹會很乾巴爹疼你的。」

色狼爹爹搖著大尾巴撲倒小白兔兒子!

舒心欲哭無淚。啊啊,他不要玩父子禁忌遊戲啊──

負責潛伏在臥室門口偷聽的小綠綠激靈靈地打個冷戰,骨碌骨碌地滾回雜物房,「他們太不要臉了。」

還好石頭沒有雞皮疙瘩,要不它都能抖落一地雞皮疙瘩了。

嘰裡咕嚕嘰裡咕嚕將它聽到全部告訴其他石頭。

「哇,他們好與時俱進,父子現在很流行的說。」紅紅害羞地說。

「昨天韋小子看文的時候我就在電腦旁邊,那文很 H 的,嘻嘻,舒小子屁股要遭殃了。」阿朱姐姐幸災樂禍。

「真的嗎?你也看了那文了?有多 H 的?快給我們說說。」

其實內心很八卦的石頭全圍著阿朱,要聽很 H 的父子故事。

幾百萬年的石生實在是太漫長了,不自個找樂子,石頭也會得憂鬱症的!

阿嚏──

累得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的舒心張嘴又打了大大的噴嚏,噴了韋立誠一身的口水星子。

「真著涼了?」對於舒心小小的惡作劇絲毫不在意,擔憂地用手背在舒心額上測了測溫度,想想還是不放心,乾脆像小時候母親對他做的那樣,將嘴唇貼到額上測體溫。

感受到唇下的溫度正常,才放下心來。

「來,喝點水。」

舒心就著韋立誠手上的杯子喝著水,喝完後,才氣呼呼地說,「你下次再那麼變態,我就離家出走。」

回想起剛才情慾高漲時,被男人逼著喊了幾聲「爸爸」,他就恨不得踹死他。

「離家出走?」韋立誠挑眉,「你離家出走能去哪裡?」

不是他小看舒心,而是他太熟悉舒心。他跟舒心都是黏家的人,像他,出差的話辦完公事後幾乎不逗留,都是第一時間馬上飛回來。身邊的位置少了個人,無論世界那個角落,都缺少一份歸屬感。舒心就更簡單了,家─學校─家,兩點一線。他還真想不出舒心離家出走的話能去什麼地方。

舒心愣了一下,想反駁韋立誠的話,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他的根,已經深深地紮在這個不大的房子裡,因為這裡有一種叫韋立誠的養分,滋養著他生命所需。離開這裡,他不見得會死,但肯定不會像今天那樣枝繁葉茂。

雲南的老家一年會回去一兩次,給爺爺掃墓上香,但即使是那間他住了十多年的房子,他都覺得陌生。只有回到這裡,在這張床上,他才睡得踏實。

「不過,要是你不喜歡我以後不會再那樣做,但離家出走這樣的話不許再說,嗯?」

今生注定無子,和舒心 COS 父子,也算是他另一種另類的滿足。不過他再喜歡也要尊重舒心的意願,明顯舒心對「父子相親」的遊戲一點都不感冒,還非常排斥。所以他只能忍痛割捨這個新遊戲,他不能光顧著自己而不去考慮伴侶的感受。

兩個人過日子,一定要坦誠以對,互相遷就,日子才能過得下去。吵吵鬧鬧的日子或許很熱鬧,但他更喜歡平平淡淡的普通生活。

「嗯。」舒心點頭答應,真離家出走他也沒地方去。

想到此,舒心不由喟歎,「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

以前和爺爺的那個家,太冷清了。現在他有了愛人,有了爸媽,還有一群可愛的孩子,這些,都是韋立誠給他帶來的。

「哦,怎麼謝?用下半生來謝?」

「好啊!」舒心的回答大聲響亮。

用我下半生換你下半生,這買賣不虧。

「那些石頭是嫁妝?」韋立誠笑呵呵,好豐厚的嫁妝喔!

「滾──」舒心怒,「明明是聘禮!」

「我很窮的,沒有嫁妝怎麼辦?」

「沒關係,大爺有錢,以後大爺養你。」舒心把胸口拍得震天響。

韋立誠差點笑趴,就舒心那小胳膊小腿還裝大爺,太沒說服力了!

我的就是你的,嫁妝聘禮又有什麼區別呢?

「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明天的明天……都想要與你一起迎接初升的朝陽!

最後的最後──

「道歉,不道歉就關禁閉。」

韋立誠黑著臉,拎著一把大鎖頭將雜物房大大小小的石頭訓了一遍後,「匡當」一聲就將雜物房鎖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跟舒心相處多了,連舒心的能力也略通一二,他怎麼好像在門被鎖上的時候聽到嚶嚶的哭泣聲──

哼哼,哭也沒商量,誰叫你們欺負我老婆!

幾百萬年的石生,連「兔兒爺」是什麼意思都不懂,活該被關禁閉。

在房間裡偷聽兼偷笑的舒心擦擦眼角忍笑忍得太辛苦的眼淚,在心中為那群可憐的石頭哀悼。

小器的男人得罪不起啊!

嗯嗯,小器得好啊,好得呱呱叫──

以後看你們還敢不敢欺負我!

有個大靠山的感覺真好!

「──怎麼了?」

見大靠山回房,舒心馬上飛撲過去。

韋立誠寵溺地抱住他,有些不解他的投懷送抱。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很愛你。」

「沒有,但我不介意你到和我一起躺搖椅的時候再說。」

「打勾勾?」

「打勾勾!」

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潤澤以溫,仁之方也;勰理自外,可以知中,義之方也;其聲舒揚,專以遠聞,智之方也;不撓而折,勇之方也;銳廉而不忮,潔之方也。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他的玉石,他的君子,此生遇到,是他最大的成就!

番外 情人節(上)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床上只有舒心自己一個人。

「出差真討厭。」

在床上打了個滾,舒心抓起那隻沒人睡的枕頭恨恨地在床上抽打了幾下,發洩心中的怒火。

出差已經夠討厭的了,還偏偏在情人節出差!

近些年,情人節在中國的影響力日益增大,而珠寶一向是情人節的熱銷商品,韋立誠的繁忙程度可想而知。

韋立誠在去年升了職。本來他只負責 A 市的金福珠寶分公司,但去年金福珠寶擴大營業規模,將公司架構重新整合。A 市所在的分公司改為大區公司,不僅分管 A 市,轄下還有 A 市附近的五個二線城市,加起來一共六個城市的金福珠寶分店現在都由韋立誠統一管理。

今年的春節過得早,和情人節不重合,這就等於金福珠寶從聖誕節開始要一連迎來三個銷售高峰。

自從韋立誠升職以後,出差的次數比以前多了很多,雖然都是一兩天能來回的短程出差,但頻繁的出差還是讓兩人相處的時間變少了很多。

剛從韋家過完春節回來,他就忙得堪比美國總統。策劃、宣傳、備貨,每一環節他都要親自過問,恨不得變出個三頭六臂來。

五天前,他就開始巡視下面門店的準備情況,五天,一天一個城市,然後再在情人節當天趕回 A 市。今年 A 市的金福珠寶打算在商業街上的小廣場做一個小型 SHOW,請幾位模特展示最新款的鑽石飾品,這樣的活動,韋立誠是肯定要親自坐陣的。

「唉──」長長地嘆口氣,舒心第 N 遍翻看那條簡訊。

那是昨晚臨睡前韋立誠發給他的,說他今天從外地回來要直接去門店,就不回來了,不過他晚上會趕回來和舒心過情人節,但可能會比較晚,叫舒心不用等他吃晚飯。

理智上知道男人應該以事業為重,但感情上還是希望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兩個人能一起吃個飯,看場電影。

「明年畢業後我也要工作賺錢。」舒心握拳發誓。

現在家裡就韋立誠一個人養家餬口,他就是一隻大米蟲,不事生產。

教授勸他接著念研究所,但看到韋立誠每天辛苦工作賺錢養家,他拒絕了。普通大學生畢業或許會很難找工作,尤其是他這個偏門的專業,連一個小小博物館也要求碩士學位。不過那是別人,他舒心要找工作,還怕找不到?

他想和韋立誠並肩成為支撐這個家的支柱!

握拳的無名指上,設計簡約的戒指閃閃發亮。

戒指沒有鑲嵌,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小圈圈,只是單純依靠高度拋光技術達到閃亮的效果。同款的另一個,此刻正戴在韋立誠的左手無名指上。

到今天,戒指戴在手上剛好是一週年。

不鑲嵌任何寶石或鑽石,是舒心的意思。

「它們對我來說都是活物,你讓我鑲一顆會說話的石頭在戒指上做裝飾物,我做不到。」

「鑽石呢?」韋立誠問。

「鑽石也是石頭啊,也是會說話的,不過說的是英語法語。」舒心很無辜。

世界上大部分鑽石都產自非洲和美洲,基本都是說英語和法語的地區。舒心自己的英語本來就頂呱呱,基本溝通不成問題,而舒心大學選修了法語作為第二外語,憑藉他在外語上的天賦,法語也說得不錯。所以他也交了不少說英語法語的鑽石朋友。

韋立誠對此徹底無語,最後只能訂做了一對沒有任何鑲嵌的 PT999 戒指。

本來他們的意思是就那樣靜悄悄地戴上戒指就算許下一生諾言了,但沒想到韋父韋母不同意。老人家的老派作風就是,一定要領本才算是結婚,不然的話只是同居,那樣非常不成體統。

兩人於是無奈地飛赴同性結婚聖地──荷蘭,去把結婚手續辦了,回來後還辦了酒席。當然,酒席宴請的人只有寥寥幾個,程中和鄭一鳴夫夫,王國強,還有對舒心青眼有加的「石頭緣」老闆。

有幾個交情最深厚的朋友來見證,已經足夠!

從此以後,舒心的履歷表上每次填寫「已婚」總被同學說他吹牛,無名指上的戒指也沒人當成是結婚戒指,而是認為舒心是趕時髦才戴在無名指的。

「為什麼你戴就沒人質疑,我戴就沒人相信?」舒心委屈地向韋立誠訴苦。

為什麼他用「已婚」的理由拒絕向他告白的女同學會被說是爛理由呢?他明明說的是實話啊!

韋立誠好笑,食指輕點他額頭,「因為你就是小屁孩,當然沒人信。」

「你才小屁孩!」舒心大怒。

「是麼?讓我看看,是不是小屁孩?看看小鳥長大了沒有?」韋立誠嘿嘿壞笑。

棉被呼地一下蓋住兩人,蓋住了兩人「看」與「被看」的全過程……

又嘆了口氣,舒心慢慢爬下床。

去年戴上戒指時前後發生的趣事還歷歷在目,今年那人卻不能陪在身邊一起回憶,真憋屈!

因為去年的情人節和春節重疊,加上韋立誠還沒升職,所以在忙完春節前的那個銷售檔期後,接著的情人節銷售並不算紅火,韋立誠的年也過得比較舒服,沒那麼多公事纏身。兩人在大年初一早上在韋父韋母磕了頭拜了年後,馬上就飛去那個鬱金香的國度,把終身大事給辦了。

啊啊,說起來今天還是結婚週年呢!

舒心更鬱悶了──

算了,去買材料回來做蛋糕。

韋立誠晚上不回來吃晚飯,他打算做個蛋糕給他做宵夜,再去挑一瓶紅酒,晚上等他回來可以小酌幾杯,嗯,玫瑰花也買一些,還有蠟燭,情人節還是要有情人節的氣氛。

「小舒,舒小豬──」

韋立誠掐著睡在沙發上舒心嘟嘟的娃娃臉。經過他這些年的養豬計畫順利進行,舒心比在雲南初見時胖了一些,也白了許多,好像還高了一點點。據說雜物房裡的那些石頭最近嘲笑他越來越像蛋面那樣珠圓玉潤,害那小子前些天想要減肥,被他極力制止了。

又不是那些以瘦巴巴風吹就倒為美的年輕女孩,要那麼瘦幹什麼,該吃就吃該睡就睡,何必要太刻意去增減。

何況舒心又不是暴飲暴食無節制的人,他生活規律,三餐正常,飲食有度,想胖也胖不起來。

不過鑑於那些石頭的取笑,他也跟著起鬨,而且「舒小豬」叫起來好順口──

「嗯……你回來了……」舒心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望望牆上的時鍾,11 點不到,「好早,我以為你要過了 12 點才能回來呢!」

這話不是抱怨,而是實情。每次金福珠寶有重要活動,韋立誠幾乎都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回到家已經是第二天凌晨了。

「傻瓜,不是說了不用等我嗎?困了就先回房睡,在沙發上睡,著涼了怎麼辦?」韋立誠用額頭碰了下舒心的額頭,感覺不到溫度異常才滿意地點點頭。

「我做了宵夜,想等你回來一起吃嘛!」舒心獻寶似地捧出他的心形奶油蛋糕,「看,我今天做的,是不是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

舒心手巧,平時在家閒著做些點心餅乾之類的就很好吃,今天的蛋糕更是能看出他花了不少心思,心形的蛋糕本來就比圓形的要難做許多,上面的奶油玫瑰花雖然沒有外面西餅店師傅做的那麼漂亮,但也能知道他下了不少苦心。

韋立誠覺得一陣愧疚。進門就看到客廳花瓶上插著怒放的紅玫瑰,現在再看到這個心形蛋糕──

「對不起。」工作再忙,冷落了愛人始終是他不對。

「哼,罰你把它吃完。」舒心高舉手上的蛋糕。

韋立誠笑得一臉奸詐,「吃了它我就沒胃口吃你了,怎麼辦?」

「誰、誰要被你吃啊!」舒心羞得都想把手上的蛋糕扣在那個不要臉的人頭上。

番外 情人節(下)

不過蛋糕最終還是沒有被韋立誠吃下肚子,舒心精心準備的紅酒也乖乖地躺在冰桶裡沒有開封──

分開五天,相識以來從來沒有分開過那麼久,說是干柴碰到烈火一點都不為過。

側躺著,一條腿被架起來向後歪曲搭在男人的大腿上,韋立誠從後面抱著他,堅硬如鐵的炙熱肉塊頂在後門處不停敲著門,把門口處弄得一片泥濘,又偏偏過門不入……

「舒服嗎?」

五根手指像彈琴一樣隨意挑撥,卻彈奏出最美妙的音符。

舒心迷亂地點著頭。雖然痛恨自己小弟弟不爭氣,無奈真的被撫弄得很舒服,喉間無意識地發出低低的呻吟。

儘管那根東西是長在他身上,但比起他這個真正的主人,明顯它更喜歡韋立誠。男人隨便招招手,馬上立正站隊,要是被摸摸,更是喜歡得搖頭擺尾,還「噗噗」地冒水,一如現在……

「呵呵,真那麼舒服?」韋立誠低沈的笑聲從緊貼的後背傳來,震碎了舒心為數不多的神志,只是迷糊地挺著腰追逐對方掌心的套弄。

舒心的表現顯然取悅了男人,更加極盡能事手段層出不窮,「這幾天有沒有自己弄?」

沈浸在情慾中,舒心一時沒消化韋立誠的問話,呆呆地沒回答。

韋立誠不死心,又追問了一次。

「嗯……昨、昨天有……痛……」不想回答,但在男人一再的逼問下,好孩子舒心還是老實地說出實情,隨即被小心眼的男人輕輕地捏了一下小弟弟,不算太痛,不過在充血狀態下受到壓迫,還是讓舒心難受得輕聲呼痛。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昨天早上他醒來時,抱著還有著韋立誠味道的枕頭,突然就控制不住。他也滿心委屈,這幾天孤枕難眠,無論是心裡還是身體,都想念那個人,結果在情慾最旺盛的早上,聞著他殘留在枕頭上的味道,他才、才──

而且最後雖然有高潮,但一點都不舒服,自己的五指山與韋立誠比,差了十萬八千里,小弟弟也是很不情願接受他的伺候。

嗚──為什麼明明是長在他身上的器官,卻要在男人手上才能達到最極致的快感呢?

「哼!」韋立誠冷哼一聲,「我記得我出門前有交代過,除了小便洗澡外,不許你碰它的,看來你是全部忘光光了!虧我還天天忍著,想著回來交公糧,你卻自己偷跑。這樣的話,下次我也不用這樣為難我自己了!」

他也有五指山!

「不要──」舒心尖叫,「你說全是我的。」

佔有慾,不是韋立誠獨有的專利,舒心對韋立誠的佔有慾一點也不亞於韋立誠對他的。

「那你還偷跑?」

「下次不會了!」討好地蹭著韋立誠冒出點點鬍渣的下巴,舒心舉手保證。

「不行,還是要罰。」韋立誠收回握住舒心性器的手,將他的腿架得更高,已在後門徘徊良久的肉刃,緩緩刺入,「罰你今天用後面來──」

剩下的幾個字是咬著舒心耳朵嘆息般地吐出。

「不要……」甬道被填滿和懲罰性的話語,雙重刺激讓舒心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哭泣般地哀求,「摸摸我……」

男人的終極解放在前面,靠後面的快感傳導到前面來達到高潮,終究有些難度,所以一般要借助愛撫來刺激前面,以獲取最終的高潮。

但韋立誠把手收回去了,讓被愛撫到一半的充血性器就那樣孤零零地在空氣中顫抖──

「不摸,誰叫你昨天已經把今天的份透支了。」小氣巴拉的男人鐵石心腸,對那可憐巴巴的東西熟視無睹,「又不是沒試過,有什麼好害羞的。」

舒心的淚水「唰」一下淌下來,一半是因為難耐的快感,一半則是因為極度的難堪。

都不是未成年人,一起的時間也不算短了,滾床單可以滾的花樣他們大部分都嘗試過,但用後面──他直到現在還是覺得難堪。兩情相悅進而肌膚相親是一回事,要他像女子那樣依靠被插入來達到高潮,他心理上有點接受不來。

「傻瓜,享受就行,不要有太多心理負擔。」看出他的不情願,韋立誠輕吻他的後頸,安撫著,手掌也在他腰側徐徐摩挲,進一步調動他的情慾。

「好、好丟臉……」

「不丟臉,我喜歡。」

愛人的「喜歡」是最鋒利的剪刀,卡擦一聲將舒心的抗拒徹底剪斷。

「嗯啊……」

碩大的堅硬熟知他的每一個敏感點,深入其中開疆拓土,沒有一次進攻是落空的,而且是連綿不斷,一次比一次兇猛。

「這裡呢?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自己玩過?」手掌不知何時游移到胸口,食指和中指捻起一顆小豆豆,來回捻轉。

暗紅的乳珠早已因為情動而堅硬挺立,被男人掐著玩弄得又麻又刺,酥酥癢癢的,讓舒心心急地挺起胸膛把乳珠往男人手裡送。

「沒、沒玩過……啊啊……另、另一邊也要……」

「真的沒玩過?」韋立誠不信。

「真的!」舒心連連點頭。

──用你的枕頭蹭,應該不算吧?

不過這次舒心聰明地一口否認,以免又要被罰。

「乖──」韋立誠扳過舒心的腦袋,滿意地親了幾口。

「唔唔……」

唇舌交纏間,韋立誠突然加快了節奏,舒心被他咬住舌頭,只能發出苦悶的嗚嗚聲。

舒心多日未沾雨露的身體哪裡承受得了這樣激烈的性愛,被陣陣撞擊帶動,沒得到任何撫慰的性器在半空亂晃著,已膨脹到極點──

「啊……要、要射了……」舒心搖著頭,拚命抵抗快感的侵襲,但是,快要忍不住了!

「不許射!」韋立誠咬了一口舒心的肩頭,「等我一起。」

說著要舒心等他,卻壞心眼地每次幾乎全根抽出,再猛地一插到底,如颱風過境般在小穴內來回呼嘯肆虐……

「好深……頂到了……啊……啊啊……不、不行了……」

沒等舒心說完,韋立誠又是一次瘋狂地頂入,巨大的蘑菇頭狠狠地頂上了舒心最敏感的一點。舒心頓時猶如眼前電閃雷鳴,一片白光,抽搐著噴發出來。

「可惡,又不等我!」韋立誠故作佯怒地拍了幾下舒心圓潤有彈性的小屁屁,「不過看在你真用後面爽出來了,這次不和你計較。」

舒心又羞又怒,生氣地一緊後穴,使勁絞住那根討厭的總是亂折磨他的壞東西。

已處於爆發邊緣的韋立誠哪裡禁得住舒心突如其來的一絞,「啊」地低吼一聲,肉棒跳動兩下,還是沒能抵抗住緊窒濕熱的絞殺,悉數將精液噴灑在舒心體內。

「小壞蛋,從哪裡學來這招的?」從高潮的短暫暈眩恢復過來後,韋立誠又拍了一下舒心肉肉的屁股。

「哼,對付你這色狼,還用學的嗎?用下流對付下流就是最好的辦法。」舒心說話還有點喘氣,他肺活量沒有韋立誠好,心跳還在從 120 跳每分鐘慢慢往下降的過程中。

被罵色狼,韋立誠毫不在意地聳聳肩,「好吧,嫌我色,那我就找個不嫌我色的人去交公糧了!」

「你敢!」舒心握著拳頭,大有韋立誠敢說個「是」字他立馬送他兩個熊貓眼的架勢。

韋立誠哈哈大笑,摟著舒心在床上滾了一圈,變成他上舒心下的姿勢,額頭頂著額頭,鼻尖蹭著鼻尖,稍稍換下角度就能交換一個甜膩的親吻,「不是我敢不敢的問題,而是對著別人我硬不起來的問題。」

頂了頂還埋在舒心體內,又死灰復燃原地滿血的堅硬,「親愛的,再來一次?」

囤積了五六天的公糧,一次怎麼可能交得完,是不?

舒心也學他那樣聳聳肩,「沒辦法了,誰叫你對別人硬不起來,我只好犧牲小我,來喂你這匹餓狼了。」

「小樣,一會不要哭著求我吃你。」

「誰求誰還不知道呢!」

……

情人間狗都不吃的情話,誰有空關心他們是誰求誰!

第二天早上,韋立誠一睜眼就看到舒心毛茸茸的腦袋,趴在他胸口蠕動,不知在搞什麼鬼。

他今天休假,舒心還在放寒假,他們有一天的時間補過他們遲來的情人節。

察覺到他醒了,舒心抬起頭,指著他被塗了兩坨白色奶油的乳頭,「我的。」

韋立誠才發現,舒心不知什麼時候把昨天的奶油蛋糕拿進房間,現在就放在床頭櫃上。他胸口處的兩坨奶油應該就是從蛋糕上挖下來的。除此之外,他感覺到好像還有不少地方也被塗上了奶油。

低頭細緻地舔去他乳頭上的奶油,舒心軟軟的舌頭刷過乳尖,輕易就點燃男人的慾火。早晨本來就是最容易擦槍走火的時候,何況某人還刻意挑逗。

「我的,全是我的。」舒心的舔舐一路往下,每舔去一團奶油,都會宣示一次主權。

當舒心的舌頭越過小腹,來到最危險的地方時,韋立誠滿頭黑線地望著自己那頭頂一大坨奶油,造型滑稽的小弟弟。

「這裡也是我的。」舒心一口含住冠狀前端,舌頭一卷,將奶油捲進嘴裡,還狀似美味般發出嘖嘖的聲音。

「小蝌蚪也全部是我的。」在韋立誠阻止前,他迅速親了兩口沈甸甸的囊袋。

感受到男人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舒心偷偷翹起嘴角!

「哼哼,但是似乎有人的小蝌蚪沒有全部留給我。」韋立誠還記恨著舒心背著他自慰。

「所以才道歉啊!」

「道歉的方式是不是另類了一些?」

韋立誠頭上的黑線更多了,他怎麼覺得自己成了一塊大蛋糕,正在被舒心覬覦著要吞到肚子裡,這就是舒心的道歉?

他怎麼覺得舒心是報仇多過道歉?那小子肯定記恨昨晚他讓他丟臉的事,所以將他塗上奶油,讓他也丟臉一把。

不知有沒有被那小子拍照留念?

「不要生氣啦,好不好?」舒心故意用可愛的娃娃音來討原諒。

「好吧,親一下,就原諒你。」韋立誠很「大方」地同意舒心的請求。

原以為舒心會親在嘴巴上,誰知道舒心身子一低,握著他的肉刃在前端啜了一口,還「啵」地好大一聲。

「喂,你要是把它弄哭了,一會你屁股就要遭殃。」韋立誠警告道。

本已蠢蠢欲動的東西,這下已經完全站立起來了。

舒心大驚,狀似無辜,「昨晚它還沒哭夠嗎?還哭得出來嗎?」

「你現在乖乖把你的小屁屁送過去,它可能哭一次就夠了。要是你再把它當奶油雪糕一樣舔來舔去,它就不止哭一次了。至於它哭不哭得出來,呵呵──」

「不要,我屁股痛。」舒心摀住屁股想逃,不料被一把按在床上,龐然大物輕而易舉侵入,昨晚極盡歡愉的地方幾乎沒有任何抵擋就接納了那可惡的東西,「啊……出去……嗯嗯……」

「它昨晚加班工作了那麼久,你要是屁股不痛,它就真的要哭了!」韋立誠調笑著,慢慢地擺動腰部,進到最深處還要研磨幾下,「你不是質疑它哭不哭得出來嗎?用你的小屁屁來檢驗檢驗就知道了!」

「嗯啊……不要……」誰要檢驗那個東西啊!

一大早就有美味的小白兔主動送上門,不吃就對不起大灰狼的天性了!

意亂情迷間,韋立誠不知從那裡摸出兩張機票,在舒心眼前搖晃,「情人節禮物!honeymoon,不知道親愛的你有沒有時間和我一起去呢?」

因為工作和其他一些原因,他們婚是結了,但蜜月一直沒去,舒心也不是太在意,反正只要兩個人能在一起,每天都是蜜月期。

沒想到韋立誠居然一直放在心上──

「去!」一把搶過機票抱在懷裡,也不看是什麼地方。對於相愛的兩個人,地獄十八層也可以是蜜月聖地。

韋立誠壞笑,重重地頂了一下,換來舒心長長的呻吟聲,「你要考慮清楚,去的話,天天都會屁股痛喔!」

「去!」舒心斬釘截鐵。

屁股痛?我還怕你後續無力呢!

──還是那一句,誰怕誰啊!

番外 白色情人節賀文

「哇,好熱好多人!」

剛到會場門口,舒心就已經被洶湧的人潮嚇得哇哇大叫。

「哼,這點人就算多?你是沒見過前兩屆,那才叫多,現在這點人算什麼。」程中和對舒心的大驚小怪很不以為然。

韋立誠和鄭一鳴對視一眼,彼此都很無奈。

他們一行四人從 B 市出發,先飛仰光,然後再轉機飛到內比都。一路上,舒心和程中和兩人儘管年齡相差甚遠,但不知怎麼的就是互相看不順眼,說話也是綿裡藏針針鋒相對。韋立誠和鄭一鳴調解過幾次,無效後,也只能默然放棄,由著兩個大小孩打嘴仗。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受受不親」?

「我們去交保證金,你們在這裡不要亂跑。」鄭一鳴將愛人拉過來再三交代。

緬甸的翡翠公盤和國內的一樣,也是要交保證金的,而且是歐元。前兩年的保證金還是一萬歐元,但是近幾屆來參加公盤的人實在太多了,為了阻止游資進場參與競標,保證金的門檻一下子提高了五倍,所以韋立誠他們四個人,還沒進入會場看到料子,就要先從腰包裡掏了二十萬歐元。

不過保證金是可以退還的,如果公盤結束,你沒有拍到任何一塊料子,保證金會如數退回賬戶裡,但要是出現惡意投標,或者期限內沒有結清毛料的餘款,不好意思,這五萬保證金將成為緬甸政府的收入。

本來每年的緬甸翡翠公盤都是設在仰光的,但緬甸在遷都內比都以後,從 2010 年 12 月開始,將公盤舉辦的地點也遷到了內比都進行。因為公盤舉辦的地點是在緬甸珠寶交易中心(Myanmar Convention Center),所以當地人也將公盤簡稱為 MCC。

韋立誠進入會場,再次看到像菜市場一樣一堆一堆擺放的翡翠毛料時,思緒不由飛回了數年前與舒心初見的那一刻。

在人潮擁擠的會場裡,他遇見了這輩子的摯愛,不能不說是一種緣分。

或許是感受到韋立誠思緒的波動,走在前面不遠處的舒心也突然回首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不下於天上豔陽的笑容。

「你家舒心不簡單啊!」鄭一鳴也看到了他們兩人的互動,笑謔道。

韋立誠呵呵兩聲,不答話。他就知道舒心的秘密瞞不住這兩隻老狐狸。

像程中和,表面看著像是跟舒心鬥氣,其實那是他拉攏人心的一種手段,他和舒心差了十多年,怎麼可能會跟舒心像小孩子那樣拌嘴,會那樣做,不過是因為舒心年紀小,那樣吵吵鬧鬧的相處方式更能討他歡心。

看吧,剛才還在吵架的兩人現在正並肩在看毛料,唧唧私語比手劃腳,哪裡還有半點隔閡?

金福珠寶歷來是鄭一鳴管行政、外交、財務等與相關職能部門打交道的工作,而程中和則負責產品方面的事宜,所以對產品原料也是程中和的知識更專業一些。這次他們來緬甸參加 MCC,並沒有帶專業的賭石顧問和投資顧問,反而是一上來就由程中和與舒心大打外交牌,套交情。

韋立誠明白個中緣由後,就知道這兩隻老狐狸早看出來是誰在賭石上有天賦,才會極盡討好。不過他聰明地沒有戳破,因為舒心會不會出手相助,由舒心自己決定,他不會也不願過多地去左右舒心。

鄭一鳴見韋立誠如此反應,也就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當初在騰沖第一次聽到韋立誠這個名字時,程中和的意思是,這個人對毛料應該是有些特殊的本領,不然不會連續賭到好料子,日後要找機會籠絡籠絡。

因為這個原因,他對這個人留上了心。

沒想到機會來得那麼快,他們才從騰衝回到 B 市沒多久,程中和就在網上見到了韋立誠的應聘簡歷。雖然不是直接投他們金福珠寶,但應聘的崗位是高級管理主管,剛好他們公司就要招這樣一個人。

本想要費些功夫才能將人網羅旗下,結果卻出人意料地順利,他們很快就收到了韋立誠發來的確認函。

兩年多來,韋立誠在工作上的表現無可挑剔,整個大區五個省份,一共十多家門店,他都管理得井井有序,銷售成績也非常亮眼,去年的總銷售僅次於總部所在的華北大區,而且最難得的是,他手下的分公司,是全公司離職率最低的。

珠寶行業是一個很特殊的行業,公司培養一個稱職的銷售人員,往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不是說把商品誇得天花亂墜客人就買賬的,數萬十數萬甚至數十萬數百萬的生意,要怎樣說服客人,是很有竅門,是需要長時間從事這一行慢慢摸索的。但現在的年輕人,沒有幾個肯踏踏實實從零做起,前台銷售的工作強度大、薪水低,所以人員的離職率是很高的。經常是剛教會分辨鑽石的 4C,翡翠的種水,黃金 K 金的區別,沒幹幾天,就嫌辛苦辭職了。

但韋立誠管理下的公司,離職率卻很低,除了個別如結婚、生孩子等生理原因離職外,真正因工作因素離職的,很少。

這樣的話,就有利於培養優秀的銷售人員。而一個好的銷售人員,是銷售環節很重要的一環。也難怪他的分公司銷售長紅了!

對於韋立誠的管理才能,連鄭一鳴嘖嘖稱讚。不過,當初他們以為的韋立誠在賭石方面的才能,卻一直不見有所表現。據程中和私下偷偷觀察回來說,韋立誠最多能分辨翡翠的種水,開出來的翡翠是好是壞,但要給他一塊全賭的毛料,他就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懂。

可是程中和漸漸又有新發現了──

韋立誠身邊的那個小朋友,好像才是……

背地裡將舒心的身世一查,連鄭一鳴和程中和都嚇了一跳。

姓舒,自小和爺爺相依為命生活在雲南某個偏僻的山村,不見做什麼買賣,卻從來不缺錢,經常會爺孫兩人去逛玉石街,買一兩塊不值錢的石頭回來。這些不多的資料,集合起來,就是一個了不得的信息──舒心的爺爺,可能就是失蹤十多年的「石王」舒逸。

「糟糕了,發現了一個燙手山芋。」程中和喃喃自語。

「韋小子都不愁,你愁什麼。」鄭一鳴失笑。

不是他不擔心,而是他對自己現在的能力的有信心。憑他金福珠寶今天在業界的影響,他要保一個人,就不信保不下來。

「不行,馬上去弄幾張 MCC 的邀請函,我要帶他去參加 MCC,賺一兩噸毛料回來。」

「你當毛料是大白菜啊?還一兩噸!買回來準備做辣白菜?」鄭一鳴取笑那個掉錢眼子裡的愛人。

不過他還是托緬甸這邊的珠寶貿易公司辦了四張邀請函,帶著人浩浩蕩蕩地來參加這屆 MCC。嗯,他也好奇「石王」的孫子是怎麼賭石的。

韋立誠警告地瞪了一眼鄭姓狐狸,適可而止啊,要是敢傷到舒心,我立馬帶人拍拍屁股走人。

鄭一鳴攤攤手,指指那個撅著屁股在看毛料的愛人,意思是那個才是主謀,他不過是小小的從犯而已!

信你才有鬼!

韋立誠又瞪了鄭一鳴幾眼,轉身走到舒心身邊,將人拉起來,遞給他一瓶礦泉水,「先喝口水歇一會再看。」

他知道舒心一看石頭就會完全不顧身外事,整個人掉進與石頭溝通的世界裡。

緬甸沒有四季,只有雨季和旱季之分。他們早上剛出門時下了一場陣雨,現在天空上又掛起了大太陽,更讓空氣又悶又潮,他站著不動都出一身汗,不說舒心還要走來走去的,水分消耗就更大了。

舒心接過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半瓶,把瓶子塞回給韋立誠,又想繼續去看石頭,被韋立誠拉住,「太曬了,去那邊涼棚歇一下。你有十天時間,不用急著今天就看完。」

扁扁嘴,滿心不情願,但看到韋立誠額頭上的汗,舒心還是同意到涼棚處歇一會。

程中和那兩隻狐狸被熟人截住,正頂著大太陽在跟人聊天,韋立誠趁機與舒心到涼棚歇涼。

「怎麼樣?有看中的嗎?要不要我去投標?」

「不用。」舒心搖頭,掏出紙巾,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自顧自幫韋立誠擦汗,「半賭的石頭就像揭了頭紗的美女,人人覬覦,沒必要花大力氣去爭。」

和國內的賭石不一樣,緬甸政府為了利益最大化,MCC 上的毛料大都是半賭料,全切開邊,打磨得光可鑑人,任君觀賞。標底無一不是以歐元的萬元單位為起步價。

韋立誠彎著食指在舒心鼻子上一刮,刮落一串汗珠,「先擦你自己吧,像是水裡撈上來一樣。」

「我習慣了,這裡和雲南差不多。」舒心也不介意紙巾給韋立誠擦過汗,反手就在自己鼻尖、下巴、兩鬢處印了印,將汗水吸乾,然後將紙巾扔進腳邊的垃圾桶。

「幫金福珠寶賭兩塊也不行?」

舒心聞言,笑得嘴彎彎的,好不淘氣,「是不是他們讓你來問的?還知道搞夫人外交,這招夠聰明。」

「嗯,的確是夫人外交,所以你沒見程狐狸黏了你一路嗎?」韋立誠點頭同意舒心的觀點。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說的夫人外交指的是你。」舒心氣結。

「我?不對吧!昨晚明明……」

剩下的話被捂在嘴巴裡,說不出來。

「不要光天化日之下說。」本就被曬得紅紅的臉頰這下頓時像刷過胭脂一般。

這裡雖然是緬甸,但身邊走來走去的百分之九十是華人,他們說的話旁人是完全能聽懂的。

「說什麼?」程中和搖著紙扇,慢悠悠走過來。

「說幫你們賭兩塊不是不行,但只能是兩塊,你們拿不拿得下來,就看你們的本事了。」舒心坦然說。

程中和不由仰頭感嘆,「韋小子你到底是從哪裡挖來這麼個玲瓏心竅的人!」

他自認自己的招數很高明了,誰知早被舒心看穿了。

「是那兩塊,什麼種的?快帶我去看看。」程中和也不是矯情的人,更是擅於把握機會的人,既然舒心開了口,那當然要趁熱打鐵。

隨著翡翠的過度熱炒,自去年年中起,高端翡翠的價格已經開始回落,不少炒家手上從各大賭石會場賭回來的天價毛料,已經找不到下家了。所以這兩三屆的 MCC 的交易額都比較平穩,但相對的,毛料的數量和質量也不如前幾屆。

但是翡翠是不可再生資源,漲價是必然的事,所以程中和的如意算盤是,趁著現在翡翠價格回落,又有高手指點,要是能撿個漏,以低價買進好的毛料,以他們金福珠寶的財力,囤個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還是耗得起的,到時再做成成品出售,還不賺翻了?

舒心白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這裡幾十萬塊石頭,我才看了半天不到,你當我神仙啊,這麼快能有結果?喏,剛才我們看的冰糯手鐲料,我覺得很不錯,裡面全是好料,裂也少,要不你就去投那塊吧!」

程中和摸摸鼻子,不敢接話。

開玩笑,那冰糯手鐲料當然好,水頭足顏色正,被切成了兩塊,加起來將近三百公斤。但標底也很好啊,100 萬歐元,要是十倍能拿下,也要 1000 萬歐元,將近 1 億人民幣。呸呸,花一億買毛料,還叫撿漏嗎?

何況十倍也不見得能拿下!

看程中和吃癟,韋立誠捂著嘴巴偷笑。

還是鄭一鳴心疼愛人,出來打圓場,「那小舒你接著看,看好了告訴我一聲。」

舒心點點頭,轉身就往外走。

韋立誠追出去,將剛買來的草帽給他戴上,讓他半仰著頭,細心地給他系好帽帶,然後像個老媽子一樣跟在後邊。

「你還去不去?」鄭一鳴問程中和。

「不去了,我這張大眾臉目標太大了,我想我要是對哪塊料子表現出有那麼一點興趣,那塊料子的價格馬上翻一番。」

眾所周知,金福珠寶的程總謹慎是出了名的,他出手的料子很少有失手的。所以這種跟著高手下標的從眾者還是很多的。

其實,程中和的謹慎,不過是他信奉情願貴一點買表象好的,也不賭那些表現不好的原則。說白了,就是最貴的就是最好的心態。

嗯,當然,因為翡翠的快速升值,他投下的毛料買的時候雖然略貴了點,但也在漲價浪潮中賺回來了。

最後,在被緬甸的太陽曬黑了一圈後,舒心終於做出了決定。

一堆是切成了三塊的白底青毛料,就切面來看,種比較新水頭也很短,所以雖然總重量五百多公斤,但標底並不高,才 10 萬歐元。這種表現的毛料,一般都是些中小玉石商人會關注,客戶比較高端的大商家對這種比較低端一些的料子並不太在意。

白底青是比較常見的料子,因為透明度差,白色的部分顆粒又比較粗,因此在市場上雖然分佈廣泛,但價格一直不高。這堆料子如果不是重量大,根本不可能有這個價位的標底。

這堆石頭看著是三塊,其實就是一整塊,礦主將它切開成三塊,好方便買家看到裡面的玉肉是什麼種水而已。

舒心將三塊石頭分了號,然後指著 1 號石說,「從這個切面往下大約三公分,是另一種翡翠。兩塊石頭不知什麼原因緊緊黏在了一起,開石的人將它們當成是同一塊石頭。」

「下面的是什麼種?」程中和看著那塊個頭最大的 1 號石,掂量著這起碼也有兩百多公斤,切去表面的三公分,怎麼都還有一百多公斤吧!

「冰種,無色。」

在一旁旁聽的韋立誠和鄭一鳴都不由吞了口口水。乖乖,買塊白底青回去,開出冰種,那不等於天上掉餡餅?就算是種比較新的冰種,也不是白底青的價格能比擬的!

用白底青的價格買回冰種,這不是撿漏還有什麼叫撿漏?

另一堆則更普通,五六塊十來斤重的石頭被堆放在角落裡,切面表現也不是太好,有一兩塊的裂甚至橫穿整塊石頭。不過因為出綠了,即使是很粗的豆種,而且還有裂,但標價也不客氣地標了個五萬歐元。

舒心拉著韋立誠在其中一塊前面蹲下,神秘兮兮地說,「這塊是好東西。」

程中和也蹲下去看那塊石頭,邊看邊悄聲問,「怎麼好?」

看切面看不出是好東西啊,不就是豆種嘛,他不用手電和放大鏡都能看到一顆顆的顆粒,那麼粗的豆種,實在不符合他的審美觀。

「玻璃種呢,你說是不是好東西?」舒心鄙視那個不懂的人。

程中和「嘶」地抽了口冷氣。

「走,不要蹲在這裡,多難看。」程中和面色如常地站起來,「這種石頭我們加工廠有的是。真是的,還要浪費我時間陪你們這些小家夥來看這破石頭。」

話,是說給那些豎著耳朵偷聽他們說話的外人聽的。

舒心也識相地裝出一副什麼都不懂初出茅廬的小年輕,拉著程中和的手臂來回搖晃,「程大哥,拍下來嘛,我挺喜歡的。」

韋立誠搓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乾脆退到鄭一鳴那邊,不去看那兩隻假得要命的表演。

「好了,大家都餓了,先去吃飯吧!」鄭大總裁手一揮,帶著幾人呼啦啦迅速撤退。

「我任務完成了,剩下投標的事你們負責,我們要去玩了。」吃完飯回到住宿的賓館,舒心有板有眼地跟程中和談條件。

「嗯,去吧,好好玩一下,緬甸有不少地方值得去遊玩一下的。我們這邊的事一了,就去仰光找你們。」

這是當初他跟舒心談好的,舒心幫他看毛料,然後他放韋立誠幾天假,讓他和舒心到處逛逛。現在舒心已經幫他選好石頭了,他也該兌現諾言了。

「哦耶──」舒心像小孩子一樣雙手高舉歡呼。天知道他其實是被韋立誠騙來緬甸的,說什麼帶他來玩,結果到了緬甸卻成了最辛苦的勞力,連逛兩三天會場,在大大小小的石頭中挑選出性價比最高的兩塊推薦給程中和。

不過這次他又認識了好多石頭朋友,也算不枉此行了!

可是他還是想和韋立誠兩個人去逛一下這個千佛之國,他在很多石頭朋友哪裡都聽說過,說緬甸的風光多麼多麼地好,他每次聽完都嚮往不已。能誕生出翡翠那麼有靈性石頭的地方,肯定是地靈人傑的好地方。

他在出發前,還專門在網上查了詳細的緬甸旅遊攻略,就想著到了緬甸後將程中和夫夫那兩條尾巴甩掉,他想和韋立誠去仰光看大金塔,去茵萊湖遊湖,去曼德勒烏木橋看日落……

現在,他的攻略終於有用武之地了,好高興!

韋立誠敲敲他的腦袋瓜子,提醒道,「我們只有一個星期不到的時間,去不了太多地方,就在仰光附近轉轉吧!」

緬甸的交通出了名的差,要是把舒心旅遊攻略上景點遊玩一遍,每個十天半個月根本不可能。

見舒心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俯身在舒心耳邊說,「下次我們自己來,不帶他們。」

嗯嗯!舒心猛點頭,深有同感。

他不討厭程中和他們,但他更想和韋立誠單獨相處。平時韋立誠都已經像包身工一樣為他們金福珠寶日夜工作了,連出個國都還要為他們工作,還把他也拉下水。真是的,他們金福珠寶養的那群珠寶顧問吃乾飯的嗎?

對了,他還是義務勞動呢!韋立誠起碼也算是出公差,有出差津貼,他呢,被曬了幾天,除了招待他吃了幾頓飯,什麼都沒有。

鬱悶……

韋立誠好笑地看著舒心皺成一團的臉,就知道那小子又在糾結了。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舒心的金錢觀很跳躍。

幾千萬的翡翠毛料他當裝飾品一樣擺在家裡,有時卻會為區區幾百幾千塊鑽牛角尖。

「走,我們去仰光吃好的玩好的,把賬單拿回來給他們報,就當是你幫他們賭石的報酬。」

「好啊好啊,我要吃窮他們買窮他們。」舒心頓時歡欣雀躍,背包一背,急衝沖地往外跑。

「帽子,戴好帽子再出去,看你都被曬成小黑豬了。」韋立誠拿著帽子追出去。

緬甸的太陽不是普通的毒,舒心本來就不是膚色白皙的人,被曬了兩天,都快跟當地人一樣了。

韋立誠不在乎舒心是黑是白,他只是心疼舒心脖子後面被曬掉了一層皮,昨晚洗澡時一搓,痛得舒心哇哇叫,讓他一晚上都心堵得很,都想帶舒心直接回國了,那什麼賭石的,滾邊去吧!

「哼哼,就緬甸這物價,想吃窮我買窮我,還真有點困難。」程中和抱著手,站在窗邊看著韋立誠二人上了前往仰光的出租車,哼了兩聲表示不屑。

「那可說不定。」鄭一鳴嚴肅地說,「要是他買塊毛料呢?」

程中和身子一歪沒站住,差點摔倒,「你不要嚇我,那小子說不定真會買。」

緬甸什麼最貴,廢話,當然是翡翠!

在過億毛料相繼在公盤被拍出後,翡翠毛料價格的上限在哪裡,誰也不敢打包票說。萬一……

程中和覺得自己的小心肝撲通撲通地劇烈跳了幾下。

那邊舒心在跟韋立誠悄悄商量,「聽說大金塔外面鋪的全是黃金,你說我們去撬一塊下來,然後栽贓程狐狸他們,夠不夠他們傾家蕩產呢?」

毛料?

哼,他才沒那麼笨,民間買賣的毛料根本帶不出關,他就算見到有帝王綠玻璃種也只能乾瞪眼。

韋立誠笑得前俯後仰,「哈哈,好主意好主意,不過前提是你能夠得著那些金箔。」

舒心一拳打過去,「你不幫我還嘲笑我。」

「哪有!」韋立誠叫屈,「其實你要報復他們很簡單,下次指塊狗屎地說是玻璃種,讓他們花大價錢買塊破石頭回去就行。」

「嘻嘻,你真壞,這樣設計自己的上司。」

「誰叫他們先設計你,讓你大老遠跑來做免費勞力。哼哼,老闆沒有老婆重要。」

「你太噁心了──」

「沒事,你喜歡就行。」

「滾──」

「不!」

……

緬甸的天很藍,水很綠,情人很恩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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